第 24 章（1/2）

“嗨, 甜心。”

会见室内，隔着一张长桌，面前的男人拿着话筒, 正对乔茜露出一个温和又慈爱的笑容。

弗兰克.霍顿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犹裔, 深色头发, 穿着统一的橘红色囚服, 上衣的前襟不多不少拉到第二颗纽扣处, 露出内里白色棉质t恤的衣领部分, 领口整洁如新。

他的容貌堪称英俊，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潇洒自如的优雅气质，即使他的下巴冒出了又短又硬的胡茬, 往日标志性的背头早就没有精心打理，但任凭是谁，都不会将他与赌徒或者恶棍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身上散发着老钱才有的气质。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弗兰克笑着问。

“啊, 不是, 只是有点惊讶。”乔茜扯了扯嘴角, 瞬间换上了柔柔的浅笑，“噢, 爸爸, 你看上去比我想象中要好，精神状态也不错。”

弗兰克低头，轻笑了一声：“哈, 我的小女孩, 你应该吓坏了吧。我想你的约翰叔叔有好好照顾你, 喜欢他‘送’你的那辆法拉利吗？”

乔茜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真挚甜蜜, 她弯着眼睛, 笑了一下，又忍不住飞快地张望了四周，身体前倾，迟疑地问：“爸爸……”

“甜心，不必紧张，我想他们还没有无能到要依靠窃听我们谈话来寻找所谓证据，而且你那边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弗兰克面带微笑，口吻温和却不掩讽刺，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冲乔茜刻意地眨了眨眼，向她示意确实有人正在监听。

听起来这个老爸有点厉害啊，当面就敢怼正在调查他的各部门工作人员……

乔茜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惊慌不安，还带着一些欣喜和犹豫，符合她十六岁逃家少女的人设，毕竟她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什么事的富家千金，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她咬着嘴唇问，“我想你了，爸爸。”

“快的话下个月，慢的话六个月。”弗兰克回答说，“别为我担心好么，甜心，我希望我的小公主无忧无虑的，快快乐乐的。”

他温柔地望着乔茜，目光像是穿透了她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很容易让人动容。

但鉴于霍顿先生过往的斑斑劣迹，这样的目光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弗兰克对乔茜说：“我猜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相信我，亲爱的，我也只是累了，我想回家也想你和你妈妈了。”

乔茜讷讷地垂下脑袋，仿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听到耳边传来又一声轻笑。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我们父女还有很多时间。”弗兰克说着，仿佛不经意地问：“对了，你的约翰叔叔度假回来了吗？他过得怎么样。”

乔茜只在电话里与约翰.特里斯特通过话，想了想就诚实地回答：“还没有，但他告诉我拉斯维加斯一点儿不好玩，当然如果我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

赌城拉斯维加斯是一块很微妙的区域，混乱却又有序，从霍华德.休斯甚至梅耶.兰斯基的时代起，那里就被某些势力暗中掌控。而在这个节骨点，约翰.特里斯特居然不是在忙着给弗兰克脱罪，而是跑去那里玩耍，实在是耐人寻味。

弗兰克不置可否，说：“或许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说说你在好莱坞的事情吧，你看起来变化不小，我听约翰说，你已经演了一部电影。”

“但它还没有正式上映。”乔茜笑着解释，她的语气带上了欢快的意味，“那是一部青春校园喜剧，我演一个跟我年龄和性格都差不多的富家女，我想你也会喜欢这部电影的，爸爸。”

“哦是么，那我衷心期望这部电影没有任何吻戏。”弗兰克揶揄说。

乔茜嗔道：“爸爸！”

弗兰克于是微笑，说：“好了，甜心，你该走了，记得告诉大家我一切都好。”

乔茜看起来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在狱警的催促中离开了这里。

而当她离开之后，汇入曼哈顿联邦广场的人流，又钻进了路边随手招来的出租车时，她楚楚可怜的迷惘表情才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难以置信。

这就是她认为的，一直以来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利欲熏心的华尔街金融家？

是幡然悔悟，还是别有用心？

乔茜更倾向于后者。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麻烦啊。

只不过想简简单单在好莱坞当个大明星维持生计，却没想到名义上的父亲会是一个潜在问题人物，早知道就不那么殷勤地申请探视了。

反正他们之间，也似乎没有多么深厚的亲情维系。

不是吗？

因为弗兰克.霍顿没有提起关于珍妮特.米尔斯的任何事，那个女人至今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甚至再一次在圈子里出现，而任何一位真正关爱女儿的父亲，都不可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那么一个虚伪的骗子和碧池。

除非，他们之间先一步达成共识。

乔茜想得头疼，不愿意深究下去，预期毫无根据地胡思乱想，不如早点将事业发展上轨道。

——好莱坞超级明星的影响力并不弱于任何华盛顿的政治动物。

回到洛杉矶之后，《独领风骚》的拍摄仍在继续。

乔茜身边多了一名助理兼司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埃尔.凯泽尔，意大利裔美国人，有着深色头发和深邃的五官，六英尺二的傲人身高，有几分像吉姆.罗斯.斯图尔特，典型的意式小帅哥。

埃尔的时薪只有十美元，一年到头赚个刚够温饱的几万块，但这就是初级助理的行价。他来自于caa的人才储备，大多数经纪人在进入收发室训练之前，还得干很长一段时间关于助理的活儿。

乔茜觉得雇佣他真是个好主意，因为他作为一名力量正常的成年男子，还能临时充当司机兼保镖的角色，等于用一份工资雇了三个人。

而且他还长得不错，名字也不错。

简直完美。

乔茜指挥着埃尔把后备箱的东西搬下来，转头看到停车场里保罗.路德和一个貌似他经纪人的男人，双方笑着互相打了个招呼，保持着成年人的社交礼仪。

“你看，她真的不太像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离开停车场后，路德对自己的经纪人说，“没有人能拒绝她。”

“但我看你，确实是个二十五岁的傻瓜。”他的经纪人无可奈何地骂他。

“嘿，伙计，你太紧张了，我们只是吃了个饭，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保罗笑了笑，拍拍经纪人的肩膀，“到地方了，该准备工作了。”

“总之，你注意点，这女孩可不简单。看看她那张注定成名的脸，再想想她是如何干掉其他女孩的。我猜她很快就会找个靠山充当保护人，而且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乔茜.霍顿是如何“干掉”艾丽西亚.西尔维斯通的，这在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显而易见她是caa的新一任甜心宝贝，没点本事谁敢动？

即使凑巧得以一亲芳泽，但后续呢？

经纪人有各种各样的类型，有些万事不管只想搂钱的，也有事无巨细总爱操心的，毫无疑问路德的经纪人就是后者。

在知道自己手上最值得期待的客户，还没有真正混出头就忙着跟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跑出去约会时，他有点想要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现阶段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但凡有点儿事业心的演员，尤其是女演员，都乐于用恋爱关系去交换另一些让她快速成名的东西。

而与一个十八线开外的同剧组男演员坠入爱河，显然不符合乔茜.霍顿那位经纪人为她精心设计的超级甜心形象。

同样的，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欲罢不能，也不是保罗.路德的经纪人为其选择的文艺小生路线。

十八线vs十八线，可不是什么人们喜闻乐见的金童玉女组合，尤其是这女孩的年龄还有一些敏感。

观众们喜欢你，会为你的电影票付钱，对片商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那些犹太人才不会管你的演技是不是惊天动地。

所以穿黄西装的绿脸滑稽戏开创了两千万片酬的新纪录，说话慢吞吞的机器人永远维持一个表情，仍然能够成为超级明星。

这就是好莱坞的生意法则。

同样处于事业开始阶段的路德可没办法保护好这么一个尤物，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在电影上映之前，找一位a咖明星或者名人成为自己的保护人，否则到时候谁都想上来将她生吞活剥。

不愿意？

好得很。

那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看中的剧本被不如自己的蠢货抢走，然后别人赢得风风光光，自己却变得碌碌无为。

星光大道的尽头是一张床。

一代女神玛丽莲.梦露看似胸大无脑，事实上她比大多数女孩更加聪明和理智，她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也知道别人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金发碧眼的性感外表下，是属于棕发女孩诺曼.简的表演人生。

她向规则低下了她的头颅。

那么乔茜呢？

“所以你认为我只会做那些，我只是个刷信用卡的金发傻妞？”

别墅大厅的楼梯上，乔茜咬着嘴唇，念出了《独领风骚》女主角雪儿的台词。

在她的对面，坐着扮演雪儿前继兄乔什的保罗.路德。

这里的场景是雪儿明白了自己对于乔什的心意，也试着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成熟，她主动为爸爸梅尔的律所事务整理报表的工作，却没想到一不留神出了差错，惹恼工作的负责人，连带乔什也受其指责被雪儿迷住而无心工作。

于是两人坐在台阶上促膝而谈。

乔什连忙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他抬起头，近距离直视着雪儿那张清纯动人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那个小女孩已出落成了少女的模样，拥有着毋庸置疑的美丽。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宛如星星的碎片；睫毛长而浓密，不够卷曲却更有下垂的无辜感；脸颊与嘴唇仿若清晨的玫瑰，芬芳、清新、柔美。

她已经可以被当作女人去对待了，而不是孩子。

乔什收回目光，迟疑了一下，说：“你年轻又美貌，又……”

“又？”雪儿睁了睁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又什么呢？”乔什有些着急，他觉得自己不太对劲，连思考能力都在雪儿的目光下变得缓慢，“好吧，我想想……”

“你——”雪儿的眼里浮现出笑意，“觉得我年轻美貌？”

这是一个带着些许试探和雀跃的眼神，是小女孩儿孩子气的喜悦，又有属于坠入爱河的女性的直白勇敢。

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乔什下意识地别开眼，语气有些吞吞吐吐，“你知道的，你知道你自己美貌绝伦，好吗？又受欢迎又……但这不是，额，你知道的，我之所以会来这儿，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次不错的学习经历。”

生平第一次，在面对这个继妹的时候，乔什感觉到了窘迫。

他几乎没法直视雪儿的眼睛。

可明明之前他能够随意调侃她的腰部赘肉，或者取笑她的无聊爱好，即使两人有肢体接触，都没有眼下她一个眼神更让他心慌意乱。

她只用一个眼神，就仿佛要烫伤了他。

这让乔什不得不匆匆转移话题。

雪儿十分善解人意，跟随乔什转移话题：“嗯，你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快活的笑意，整张脸完全是正在发光，漂亮极了，也温柔极了。

她的声音也非常悦耳，轻柔的语调叫人放松。

“梅尔，我想帮梅尔。”提到曾经的继父，乔什的语气正常了许多，“他是唯一在乎我的人。

雪儿却道：“这不对。”

乔什抬起眼，忍不住望着雪儿：“他不是吗？”

雪儿微微一笑，直视着乔什：“不对。”

她美丽的笑容让乔什目眩神迷，她的大胆直白更令乔什心跳加速，但乔什生怕自己误解了雪儿的意思，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那样，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乔什不由得微笑，问：“你是说，你也在乎我？”

雪儿莞尔，习惯性地撩了一下头发，以掩饰自己的羞涩，“噢，乔什——”

乔什再不犹豫，倾身上前，吻住了面前这个美丽少女的翩翩红唇。

他先是轻轻触碰，接着稍微松开一下，让雪儿得以见到他坚定的眼神，然后再次上前，给了雪儿一个青涩又大胆的吻。

雪儿柔顺至极，好似一只纯洁的羊羔，任由乔什亲吻她的嘴唇、抚摸她的长发，他们的亲吻就像雪儿想象的那样浪漫而美好。

一个不带任何多余欲念的吻。

一个梦幻般的甜蜜之吻。

“精彩绝伦！”

艾米.海克林满意地收回视线，面带微笑地观看监视器上回放的画面。

今天上午两位主演的状态尤其好，乔茜一向是不需要担心的，因为她就是雪儿，雪儿就是她；保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乔什那种欲语还休的感觉表现得非常不错。

这两人之间的暧昧情绪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过分腻歪，却足够脸红心跳，简直让人怀疑他们私底下是不是已经搞在一起。

“这条过了。”她大手一挥，有些打趣地问：“要不要趁着状态不错，把明天的那场戏试一次？布景都是现成的，你们的气氛也不错。”

站在镜头前的一男一女对望一眼，后者摊了摊手：“我没问题，艾米。”

保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却也不得不耸耸肩，说：“我也是。”

艾米会心一笑。

她把这些年轻演员都看作自己孩子一般的存在，因此对他们之间私底下的互动也很关心，她认为今天两人的感觉就挺不错，或许会有惊喜。

摄影助理重新布置机位，灯光师也正调整着灯光，乔茜和保罗坐在别墅大厅的楼梯台阶上，反倒是全场最悠闲的两个人。

“你经纪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乔茜首先开口道。

保罗一愣，随即说：“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他对你不错。”虽然有些保护过度，但那位经纪人有一点没说错，她确实不是表面上那种，嗯哼，天真少女？

乔茜无所谓地笑了笑，问：“所以，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吧？”

她的笑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矢车菊色的大眼睛明亮又干净，那里面一片澄澈，正倒影着保罗过于尴尬的模样。

“uh？当然！”保罗看起来像是瞬间卸下了重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愧疚又有些急切，“我的意思是，我们原本就是朋友。”

乔茜顺手将右边垂落的发丝往耳后一别，似乎是随口问起：“对了，既然说开了，那么你能不能说说，‘保护人’，是怎么一回事。”

保罗略显惊讶，反问道：“你的经纪人没有向你提起这个吗？这其实就是……”

“这其实就是，另一种玩法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