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前的美食：梅（1/2）

南北朝时期，江南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名叫范晔。我们现在知道他，多半是因为他编写过“前四史”之一的《后汉书》，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年轻时也曾从军打仗。话说这一年冬季，范晔跟随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刘裕率兵北伐，大获全胜之后，攻占了汉朝古都长安城。面对北方的漫天大雪，多愁善感的范晔突然开始思念江南故乡。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位信使，给他送来了老朋友陆凯的一份厚礼：一枝盛开的梅花。信使还送来了一首陆凯的小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来人们就用“梅花使”来代指传递友情的使者。

我们今天大概很难学到古代文人浸透在骨子里的风雅了，还好梅花依然能够在春寒料峭中带给我们美的享受。不过，尽管我们的祖先从3000多年以前就开始栽种梅树，但在很长时间里，都并不是为了观赏它的花朵，而是为了吃它的果实。

梅子黄时雨

可能很多人都有过和我一样的困惑：那种可以吃的梅子和美丽的梅花是同一种植物吗？答案是肯定的，梅花落了，就会结出梅子来。不过我们的祖先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专门培育两种不同的梅树：一种是观赏用的梅花，有多种造型，甚至还有重瓣花，但结出的果子不中吃；另一种是食用性的梅果，开出的花小而暗淡。

很小的时候，我就从《三国演义》中看到过“望梅止渴”的故事。说曹操有一次带兵出去打仗，由于长时间顶着烈日行军，士兵们一个个都非常口渴，可是随身携带的清水已经喝完了，大家抱怨不迭。曹操灵机一动，指着天边的绿树，对士兵们说：“前面有一大片梅树林，结满了又酸又甜的梅子，到了那里，让大家吃个够。”士兵们想到酸酸的梅子味道，立刻口水狂涌，口渴的感觉去了大半，一鼓作气向前走去。很快，他们就来到一条小河边喝了个痛快。至于梅林什么的，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我的家乡不产梅子，因为书上说它很酸，所以想象中的梅子长得有点像冰糖葫芦中的山楂果。后来见到实物才知道，原来梅子跟杏子长得差不多，只是要较杏子略微大一点点。事实上，从植物分类学上说，梅子本来就是蔷薇科杏属的一员，两者成熟前都是既青又涩，成熟以后又都是黄澄澄的，只看外表，还真是不容易分辨。不过只需要吃上一口，就会明显感觉出不同：成熟的梅子是酸中带甜，基调是酸；而杏子则是甜中带酸，基调是甜。

梅树原产于我国华南亚热带地区，后来慢慢把势力范围拓展到了江南，并且成了南方人熟悉并喜爱的水果。每年农历五月夏初，正是梅子由青转黄成熟的季节，江南往往会被阴雨笼罩，长年累月下个不停，就像宋代诗人贺铸所写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所以人们就干脆把这个时间点叫作“梅雨季节”。

古代腌制酸梅技术

我们祖先吃梅子的历史非常早，在安阳殷墟商代铜鼎中就发现了梅核，这说明早在3200年前，梅子已经成了我们祖先舌尖上的美食。至少在周代，梅干就已经是宫廷贡品了。《周礼·天官冢宰》中列举了好多种宴席上才能吃到的干鲜果品：“馈食之笾，其实枣、栗、桃、乾橑、榛实。”其中所说的“乾橑”就是指梅干。《诗经·周南》中还有一篇《摽有梅》，讲的是一个姑娘看着树上的梅子越来越少，而自己喜欢的那位庶士还迟迟不来娶自己，表达了一种急切的欲望。

因为梅子吃起来太酸，所以古人想出很多办法来炮制，以克制它的酸味，其中我们最熟悉的就是话梅。新鲜的成熟黄梅采摘以后洗净，放到缸里用盐浸泡好几个月，然后晒干，再用蜜糖继续浸泡，做出来就是又酸又甜又咸，让人想一下就会流口水的话梅啦！那它为什么叫“话梅”呢？原来在古时候，这种小食品并不是吃的，而是给“说话（说书）先生”用的。他们每天都要长时间不停说书，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来不及喝水怎么办？可以在嘴里含上一颗话梅，这样自然而然就满口生津了。

大概是在唐代，用盐腌制梅干的技术传到了日本，在那里发展成了一种蔚为壮观的文化。每年夏季梅子成熟的时候，贫苦的日本人家就会摘取最大最圆的黄梅放到缸里，再加上大量的盐和紫苏调味。如果你到日本旅游，千万不要贸然去尝这种看起来萌萌的梅干，因为又酸又咸的它十分重口味，舔一下子就能让你怀疑人生。就是日本人自己，也通常是用它来下饭的。日本人喜欢在饭团里面放上一枚小小的梅干，吃的时候，每一口都能品尝到那种流散出的酸咸味道。

酸溜溜的梅子在上古时期还被古人发现了妙用——捣碎成酱来调味。在那个酱油、食醋等尚未发明的时代里，盐和梅就是最原始的调味品。《尚书》记载，商朝的中兴之君武丁登基以后到处寻找贤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筑墙的苦工中发现了一位名叫傅说的贤臣。武丁不因为出身低贱而看不起他，直接任命傅说做宰相，并且勉励他说：“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意思是说：做饭的时候需要用梅子和盐来调和滋味，而你的职责就是帮助我像盐和梅子一样调理整个国家。傅说也没有辜负武丁的期望，使商朝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都得到了迅速发展。因为这个典故，后人用“梅盐”来代指宰相，比如唐代人韩愈在《苦寒》诗中说的：“褰旒去耳纩，调和进梅盐。贤能日登御，黜彼傲与憸。”

美丽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