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风饮露，性情高洁：蝉（1/2）

五月天有一句很美的歌词：“七岁那年，捉住一只蝉，就以为捉住了整个夏天。”可见，某种意义上，蝉的叫声已经成了夏天的文化符号。蝉是一大类很常见的昆虫，它的另一个名字——“知了”或许更为著名，毕竟很多人都听过罗大佑的《童年》，里面就有一句：“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知了这个名字当然也是来自蝉的鸣叫声，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觉得它是个骗子，因为好像听来听去，都只有“知”，根本没有“了”。每到夏季，枝头的蝉儿都会“吱吱吱”叫个不停，把人搞得心烦意乱。

古书上，蝉又被称作“蜩（读作tiáo）”，《诗经》有一篇《大雅·荡》里面有一句是周文王指斥商朝贵族腐败的话：“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意思是说，商朝百姓的抱怨声就像树上的蝉和螗（另一种小型的蝉）的鸣叫声，就像锅里的滚水声一样再也遮盖不住了。看来，早在3000年前的西周时期，讨厌的蝉鸣就已经让古人烦心不已了。

蝉的生活

蝉的英文名叫cicada，来源于拉丁文，意思是“树上的蟋蟀”，大概是因为它们和蟋蟀一样都会不停地鸣叫吧。不过其实只有雄性蝉才会叫，因为雌性的蝉都是“哑巴”。古人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南朝时期的著名道士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里写过：“哑蝉，雌蝉也，不能鸣者。”

在生物分类学上，所有的蝉都属于昆虫纲半翅目颈喙亚目，和叶蝉、沫蝉、蜡蝉等昆虫是近亲。蝉是一个大家族，全世界已知的有1300多种，我国有150余种，但仍有许多种类没有记录。

在我居住的河北平原，平常所见到的蝉都是又黑又大的黑蚱蝉。不过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其他种类的蝉。比如，长了两个暗红色复眼，就像得了红眼病的山西姬蝉；又比如非常惹人怜爱的草绿色草蝉；还有蝉家族中的侏儒，叫声比较轻柔的蟪蛄。

战国时期的哲学家庄子曾经观察过蟪蛄的生活。在他的传世名篇《逍遥游》中有一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庄子认为清晨生出的蘑菇，晚上就会凋谢，生命只有一天，所以不知道什么叫昼夜更替；蟪蛄这种蝉儿从出生到死亡，只生存了几个月时间，不知道一年四季的变化。所以时间长短对不同的生物，有着不同的意义。

不过这句话也暴露了他老人家并不了解蝉的生命变化过程，虽然成年蝉存活的时间一般不足一年，但其实它们才是昆虫界的老寿星！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蝉是一种不完全变态昆虫，这里的“变态”是“改变身体形态”的意思，不是贬义词。这一类昆虫的“虫生”分为两段时期，分别叫作若虫期和成虫期（完全变态昆虫则一般分为三个阶段，在幼虫期和成虫期之间还能成蛹）。蝉若虫和成虫的样子有一点像，只是若虫的颜色一般和成虫不同，并且没有翅膀。

蝉的若虫全国各地的称呼都不太一样，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种，为了方便，我们还是管它叫“知了猴”，叫猴是因为它们脱壳之前和猴子一样会爬树。读过法国博物学家法布尔作品《昆虫记》的朋友，一定会对《蝉出地洞》这篇印象深刻。作者把那些在地下生活的知了猴比作“了不起的矿工”，这也是对它们工作的真实反映。

知了猴平时藏在地底深深的洞穴里，靠吸食树木根部的汁液生存。我们中国领土广大，蝉的品种多样，生存周期在3～7年间不等，在绝大多数种类生存时间只有半年到一年的昆虫界，蝉已经算是高寿了。

在太平洋对面的美国，有一种周期蝉，它们幼虫期长达17年，堪称昆虫界里的百岁老人，你如果在美国的一个地方出生，然后没有离开过，可能要到上大学的年纪才能见到这种蝉了。那么为什么是“17”这个奇怪的年份呢？科学家解释说，因为17是一个比较大的质数，无法被2、3、4等数整除，而这些数字往往都是蝉的天敌们生活的周期，这样一来，周期蝉就在最大限度上避开了这些天敌。没想到这种小小的昆虫竟然还是一位数学高手！

生活在地下的数千个日子里，小蝉们都躲在自己挖掘的黑暗洞穴中，直到完全长大的那天才钻出地面，艰难地脱去若虫期的外壳。我小时候曾经忍着半宿不睡觉观察一只蝉的蜕变过程：首先背上裂了条缝，然后把身体一点点挤出来，最后会激灵灵抖动一下完全出壳。刚出来的蝉翅膀是嫩绿色的，身体则微微泛着金光，娇弱得叫人心疼。

有一个成语叫“金蝉脱壳”，说的就是蝉的蜕变过程，不过蝉可不是为了逃跑，而是进入了蝉生的另一阶段，也是蝉生命中最华丽的时刻。

蝉的文化内涵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意思是说，蝉在最后脱壳成为成虫之前，一直生活在污泥之中，蜕变化为蝉时，飞到高高的树上却只饮露水，可谓出淤泥而不染。这种特质正好暗合了中国文化中文人对自己的期许，所以某种意义上，蝉也成了中国文人的一种精神图腾。

更为绝妙的是，蝉从若虫变成成虫后，就突然拥有了飞上天空的能力，和中国道家文化中的“羽化登仙”之法非常相似。所以从汉代开始，不但佩带玉石雕刻的蝉成为一件风雅的事，而且人们还认为，人死之后在口中衔一玉蝉，就可以在身死之后精神不灭。所以在汉代的古墓中，我们可以发现各式各样美丽的玉蝉。

蜕变几小时后，蝉展开了已经变成脆而透明的翅膀，身体也逐渐脆化变黑，这才飞上枝头树梢，敞开心扉，引吭高歌。它那潇洒的身姿曾经让古人称羡不已。三国时期著名的大才子曹植就曾经为它写过一篇《蝉赋》，其中有两句说蝉“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一方面是羡慕蝉儿能够淡泊名利，独自高歌，另一方面也是慨叹自己在权力斗争中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