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行(三)(2/2)
谢真蹙眉沉思,片刻后才问:“是只有上阵时如此,还是一直都这样?”
翟歆奇怪道:“当然只有打仗是这样,不然大家平时日子不过了?”
“那除你以外,禁军中其他兵士,也被星仪动过手脚?”谢真追问。
“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动手动脚啊!”翟歆怒道。
谢真:“等等,我说的不是……”
翟歆充耳不闻,没好气道:“被他切来切去的就只有我一个,其他人嘛,在祭祀上拜了拜,喝了些星仪给的酒,没别的了。星仪与我保证,他们不会变成我这样的……不知道该叫什么玩意的东西,我是不知道他守没守信,至少在我死之前,我的部属们看着都还正常。”
这话里提到的东西,让谢真很难不多想:“酒里有什么东西?”
“你真的要问?”翟歆斜眼看他。
谢真叹了口气:“是你的血吧。”
“哟,猜得挺准。”翟歆啧了一声,“看来你也不怎么正常啊,不如你抱一下星仪的大腿,求他收你当个徒弟什么的,说不定他还能放你一马。”
“说着说着怎么还骂上人了……”谢真无奈道,“这不是乱猜,血这种东西,本就是这类邪术惯用的引子与媒介。”
“嗯?”翟歆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这术法的底细了?”
谢真摇头:“无论是修士中恶名昭彰的傀儡术,还是妖族的幻惑之道,都与你说的情形不同。要说有些相像的,就只有……”
他心中一震,恍然间想起了许多事情。雀蛇一族那被诅咒的天赋,近能将修行有成的金翅鸟族人纳入掌控,连朝夕相处的旁人都看不出破绽;远能从无到有拉起一支妖军,虽说牧若虚功亏一篑,败亡时妖军也即溃散,但其间的手法,无不有种令人心惊的影子。
若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星仪的踪迹就是在牧若虚的记忆中,或许他还不会立刻想到此节。现在看来,星仪不费吹灰之力就借翟歆的躯壳行动,这与牧若虚把别人的肉身当做屋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行迹,何其相似?
谢真一时间思绪纷乱,星仪与雀蛇一族必有渊源,可其中纠葛并非一目了然。倘若雀蛇不是一支妖族,而是一个门派,那他就会猜想是星仪从牧氏那里学到了术法。然而这不是术法,而是雀蛇的血脉天赋,甚至还依赖于他们阴阳双魂而生,学是没法学的,从中模仿倒是勉强有戏。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星仪其实就是有雀蛇血脉的妖族,但他总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正自思索,翟歆已经冷笑道:“谁也不像,那才对了!星仪这人,你要是只与他喝一盏茶,谈谈天,你准会觉得他为人特别和善。跟他在城中走一走,你就见他对贩夫走卒,或者皇亲贵胄,全都一视同仁,客客气气。我这样看不惯高来高去的仙人,起初都觉得他不错,就是因为他不像那些满心都是仙凡有别的修士那样,不拿正眼看人,可你猜怎么着?”
谢真没明白他怎么忽然扯开了话头,但也顺着他的意思,跟了一句:“怎么?”
翟歆道:“他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我说任何人,就是不管凡人,还是仙人,还是妖族,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哼,他掩饰得是不差,但我好歹也是被他折腾了这么久,我还能看不出来?这家伙傲慢到没边儿了!你要是问他,你的术法是学自谁家?他就会说——”
只见他神情一正,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用与星仪十分相似的语调说道:“我要走的,自然是前人未行之路。”
见他忽然模仿星仪变了个脸,谢真只觉毛骨悚然。
翟歆扭了扭脖子,重又恢复了那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态,继续道:“那术法说白了,就像是把所有人的心魂全都倒在一起搅一搅。有人是水,有人是酒,有人是粥,混到一起就是一锅泥汤,这些心魂合一时,我是其中主导。一个动念,众人便都能领会,我就好像化身无数,同时在每一个人心中指挥他们,实话说那感觉挺好的……下了战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谢真听得十分仔细,翟歆瞥了他一眼,又道:“这么听起来,是不是不大像邪术了?当然,一直照这么下去的话,我最后可能就不会进棺材了。”
“这样多人的神魂在你身上集聚,最后一定使你难以支撑。”谢真道。
翟歆大为扫兴:“你什么都知道,还问我作甚!”
谢真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星仪在禁军上搞了什么名堂。正如他所说,这既不是仙门术法,也不是妖族手段,而是“凡人也能使出的神通”。
哪怕从未踏上修行之路,人人也一样都有心魂,只是有的强韧,有的脆弱一些。星仪在禁军中作的这番尝试,将凡人的心魂交错相融,稍有差错,这几千上万的无辜军士就要沦为行尸走肉。
翟歆并不明白此间凶险,只以为被切来切去的是自己,牺牲起来就他一个。殊不知这术法一成,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星仪手中摆弄的不止整支禁军,甚至也有临琅的国运。用在刀尖跳舞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所作所为,这简直就是在刀尖上一边转圈一边翻跟头。
谢真隐隐感到他窥见了超乎他想象的往事一角,正想追问,却见翟歆轻声道:“看来二位聊得很有兴致?”
这句话出口之后,才有一道金色流光从窗外飞入,向他额头落了进去。
翟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登时变化起来,重又显出生机。但在谢真看来,他倒宁可对着那张枯干憔悴的面容。
星仪接管了这躯壳后,伸手在颈侧抚下去,似在确认它是否恢复如常。谢真嘲道:“怎么,没被冷风吹到脱皮?”
“今日山上的风不算大。”星仪从容道,“也好,等下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谢真:“死都要死了,吃不吃苦头的,倒也无关紧要。”
星仪微微一笑,刚要说话,脸色却有点异样。他在原地顿了片刻,忽然推开遮着窗洞的毯子,直接就从窗户飘然飞身出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跳窗户,谢真一时愕然,随即就听到了远处什么东西被吐到地上的声音。
谢真:“……”
好一会后,星仪在窗外道:“劳驾,递杯茶来。”
谢真:“您是不是忘了我手还被捆在椅子上来着?”
星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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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更是补上周的_(:3」∠)_土下座!回头可能还要修修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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