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月弓(二)(2/2)
谢真想想,好像也有道理。长明又道:“越地也有些事情,一起办了。你我同行,就像当初一样,不好吗?”
谢真完全被他说服了。讲到底,他也只是担心长明如今家大业大,不好乱跑,可是若说与长明一起走,他当然开心的很。
当年身为大师兄,走到哪里,放在首位的永远是瑶山声名,师门尊严。除了那些独自练剑的平静时光,想来想去,其实只有与那名妖族少年并肩同游,才是他能够暂时忘却世上诸般,只做他自己的时候。
“那也不错。”谢真想了想,“不过,你那个招风的鹰车还是不要了吧。”
“放心。”长明已有主意,“先从宝扇河走,然后换车。”
听到要走水路,谢真脑壳一疼,但并未挑剔,点头:“好。”
长明:“还有一件。那把寒铁打的剑,已经不能用了吧。不如我令人拿去重新锻造一番,你看如何?”
这和谢真想到一起去了,他便取出欺霜交给长明。长明似乎早有准备,取过一只木匣:“没剑也不成,这个给你。”
谢真接过来打开。匣中剑看上去毫不起眼,剑刃并非雪亮,而是幽深的黑色,只在正中央有一条笔直银线,从护手延伸到剑尖。
若说在这方面识货,天下怕是也没几个人能超过谢真了,他先不着急将它拿出,而是用指腹抵在刃面上,轻轻滑过。
触手间,寒意透骨。
与欺霜那种用寒性材料打造的剑刃不同,这单单只是绝世名剑外溢的剑意,便可使飞雪停驻,群山噤声。
谢真赞道:“好剑!”
长明:“此剑名‘海山’。”
这剑被谢真拿起后,便不再那么气势迫人,显得朴实无华起来。半晌,他才想起:“如此好剑,是王庭所藏?”
“偶然得来的。”长明道,再多就不说了。
他递过一只样式素雅的剑鞘。谢真还剑入鞘,看了又看,欢喜溢于言表。长明在一旁看着,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日傍晚,他们沿宝扇河边,来到一人烟稀少之处。
虽说这回长明包揽了出行事宜,但这地方怎么看都荒凉得不行,谢真忍不住问:“这里有船吗?”
“走水路,不一定要坐船。”长明说。
说话间,旁边水中波澜飞溅,一只头窄、身宽、面上有须的大鱼冒出水面,口吐人言:“殿下,这便请上来吧。”
长明说:“劳烦了。”便踏上鱼背。
谢真十分稀奇,也一揖道谢,跟着长明上去。鱼背宽阔,若不是周围没围栏,就和小船也区别不大。即使从水中出来,鳞片也光洁干燥,且十分平整,与时不时就要潜个水的归亡简直是天壤之别。
鱼妖道一声小心,就向前游去,渐渐加快,不过仍然平稳。长明说:“明日就能到越地,今晚就在这里歇一下。”
谢真自无不可。而且他发觉,乘鱼和乘船比起来,真是丝毫不晕。河风清凉,天上仍是昨夜在菱湖中的那轮圆月,眼下的心境却已经全然不同了。
他不由得望向长明,长明恰好也看过来。两人对视片刻,都没说话,长明率先移开了视线:“怎么了?”
谢真:“没什么。”
他嘴上不说,其实在暗自比照长明现在的冷峻成熟的面容,回想他少年时的轮廓。看着看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明怀疑地看着他:“绝对有什么吧?”
谢真指了指鱼背,长明道:“他听不到,放心。”
“没什么特别的,”谢真于是说,“只是觉得你长大了许多。”
长明:“那你叹什么气?”
谢真:“……”
被这么一问,他自己也有点弄不太懂。是感叹物换星移,故人非昨?似乎不止这样。要说的话,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有好几个,但没有一个会像如今的长明这样,让他心里盘旋着说不清道不明,百感交集的滋味。
长明不放过他:“怎么,现在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是。”谢真立刻道。
长明:“答得好快,可见心虚。”
谢真:“……”
他索性承认道:“但不管怎么讲,还是原来那样子更熟悉。”
长明:“我只是长大了些,你可是连脸都换了一张。”
谢真:“……”
说的太对了,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回去。片刻,他坐正,强行结束话题:“不聊了,修炼吧。”
长明:“……”
一夜过去,日出破晓,他们在越地的河口下了鱼,改乘马车。
越地已属中原,民间不像燕乡那般对妖族视若无睹,大体还是当做异类看待。倘若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妖族走在街上,势必引起众多注目,指指点点也是免不了的。
妖类修炼不到家时,身上残留的的特征几乎无法被幻术掩盖,谢真也并不是根正苗红的花妖,纵使有心隐藏,一时半会也做不到。
因而谢真准备弄顶帽子来遮遮。比如他觉得孟君山的草帽就挺不错。
长明坚决驳回了草帽的提议。来为他们赶车的松鼠妖带来了他要的东西,是件连着风帽的薄薄外衫,披在夏衣外,常被用来遮阳。
谢真于是把帽子一扣,上车去。
途径一处小镇,下去打尖。已过了饭点,旅店中人不多,他们寻一张靠边的桌子坐。及至快吃完,一个穿着蓑衣的少年溜进店来,鬼鬼祟祟地四下扫视,最后向他们这桌走来。
松鼠妖行走江湖,一眼就看到这人形迹可疑:“喂,做什么?”
这旅店不大,唯一的小二在外头忙活,少年看了眼周围没人来赶他,便小声道:“仙长,要书吗?”
松鼠妖:“……”
他刚想赶人,谢真好奇道:“什么书?”
一看有戏,少年立刻把外头披着的蓑衣解开,就看衣襟里头,贴着好几个薄薄的本子。
上头写着的标题极尽夸张之能事,尽是什么“你不可不知的正清秘史”“丹青多情,画镜无心”“我在毓秀的那一夜”,中间还有一本比其他的都厚些,写着“揭秘谢玄华之百问百答”。
长明:“……”
谢真:“……”
“绝对新鲜,独门内容,童叟无欺。”少年熟练地推销道,“两本九折,三本八折!”
谢真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麻烦给我那个,呃,那个……”
长明:“每样来一本。”
谢真:“……”
少年十分欢喜,给他们打了个折扣,留下一堆书,像来时那样缩头缩脑地又溜了出去。谢真纳闷道:“他怎么就只找我们这桌?”
“想必把我们当做是仙门中人了。”松鼠妖解释道。
长明从一摞书里抽出“百问百答”,往谢真面前一放。谢真确是想知道这本里写了什么,虽然有点讲不出口,但长明十分贴心地代劳了,他也就受了这份好意。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一问:谢玄华为何说‘不要道侣’?”
谢真:“……”
不是,他没说过这话吧!
虽然他也确实没有道侣,但怎么看这个都是胡编乱造的他的语录,怎么这东西还是玄华箴言的二次创作啊?
下面答道:“谢玄华自出师,有过些许交集的女子,仅有毓秀派向敏、逢水城主等寥寥数名,其中又以逢水城主相交最深。虽有传言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但笔者不这样认为。”
这还挺客观的,谢真心想,他和逢水城主根本不熟好吗。
底下继续说:“有关这一事的猜测众多,笔者于此先说结论:谢玄华或许实为女扮男装。”
谢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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