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平平淡淡才是真（1/2）

“给老子出来！！”

曦亭压低声音怒斥，浮月见状也是紧跟曦亭背后，摆出同样的戒备姿态。

“最后一次机会，给老子出来！！”

浮月听着曦亭的充斥着怒气的声音，神经自然而然的紧绷，怀中同样用力护住古籍。因为他弟弟发现了在场的第五人，那么既然是曦亭发现的，就绝不会出错。

走廊的那一头，绝对有着一个他们不熟悉的第五人。

“小曦，芸芸那里怎样……？”

“那丫头没事，我感觉得到她的气息是安好的，不过这个，从来没见过。”

曦亭压低声音小声跟浮月交流，同时指缝间多了三片锋利如刀的龙羽，只听得曦亭最后一次，对那个方向厉声道。

“再不出来，第一刀就废了你的腿！”

而话音刚落，隐约可见一个细瘦的人影从深处迟疑的探出半个上身，然后才移出全部的身体。他走路的姿势格外小心谨慎，好像生怕对面的人有所举动伤到他。

远处那个陌生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是一种很轻很轻但又怯懦的声音，每一步都带着迟疑和犹豫，虽然他已经乖乖听话主动现身，但这不代表曦亭就要为他退让放松警惕。他的羽刃一直在手，直到，那个人完完全全暴露在月光里。

翡翠色的瞳仁，乌黑的短发，以及，一身浅绿色的便服……是一个少年。

“问希？……怎么会是你啊？”

看到眼前的少年浮月有些不敢相信，确切的说，是完全没料到，也就没机会相信。为什么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半妖少年会出现在已经闭馆的博物馆里，为什么就是这么巧非是他们来取古籍的这天晚上，又为什么之前曦亭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而是现在才发觉……太多的疑问接二连三出现在浮月的脑海中，所以即便是他，也不由自主提高了戒备。

少年一脸惊惧与紧张，同时还有着胆怯和害怕，他低着头，双手合十紧紧放在小腹处，只敢用眼睛抬起来去瞄眼前的二人，而那视线也是极其短暂，不敢过多停留。

“没错，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曦亭见是之前帮忙解围的问希，眉心一凛散去了龙羽，不过却没收回他的竖瞳，相应的还是挡在浮月身前，站立好身形，低头对问希进行询问。

其实曦亭在此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他不能确认，这个孩子是否已经目睹刚才他们偷盗文物的过程，也同样不确定，这个孩子会不会之后到处乱说这件事，既然是确凿存在的风险，哪怕这个风险再低，再小，曦亭也不能任这种不利因素不管，所以如果不能百分百确认情况，曦亭就有必要约束问希的所有行动，甚至可以更加绝情，尽管他不想，但也有诛杀问希的选择。

“我……我是……”

问希吞吞吐吐，手也开始揉搓衣角，头也埋得更低了一些。

“快说！”

曦亭没控制好自己的声音，有些高声的呵斥了他一下，闻言的问希一缩脖子特别害怕的模样下意识往回一躲，紧紧闭上双眼。

“小曦，你吓着他了，咱们……问希他在这儿，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浮月推手制止，尽管他也是疑问重重，但却不忍心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而刚才，看到问希那种无助恐慌的样子，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不忍。

“哼。”

“问希，我不在乎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咱们长话短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所博物馆里呢？”

浮月轻轻走过去，试探性的用手触了触问希的肩，见人没有过激的反应，才敢用手直接去触碰那里。

“别怕问希，不管你怎么讲，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问希见浮月发问，怯生生抬了头，对上那双浸润在夜色里的浅紫色眼眸，那双眼睛真的容纳了太多的温柔与坚定，即便问希现在真的怕到不行，也情不自禁被这双眼睛感染。

“我……我是被锁在这里的…闭馆的时候，看得太投入没注意广播，就……就被锁到里面了……”

“…哈？”

浮月的表情瞬间有些静止，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浮月回头看了看曦亭，发现了自己弟弟脸上那股和他相仿的静止感。

“真的假的啊？问希……”

“羽山哥哥……我已经被关了很久了，这里好黑，我好怕……你们怎么进来的，带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们……”

问希明显已经忍耐到极限了，长时间身处黑暗的恐惧让他此刻哭了出来，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少年紧紧捏着浮月的袖子，生怕对方撇下他自己一个人。

“带我走好不好……求你了……”

“…好了问希，先别哭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别说浮月了，这情形把曦亭都给整蒙了，而正当二人不知咋办的时候，正厅的玻璃推门豁然大开，一个人迈着急不可耐的步子快速向这里走来。

“都好了没得，等你俩半天了嗦，人到齐就能用钵天带你们离开，刚才都见你俩想出来了啷个又回去了？急死秋哥哥了，都啥子回事啊？”

熟悉的带有方言的地方话响起，此人正是黄杉秋，他的一顿操作瞬间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力，而黄杉秋的目光一直都在最为显眼的兄弟二人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还多了一个问希。

“哥哥，曦仔，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啥子回……？”

在见到问希的那一刻黄杉秋整个人都顿住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那总爱眯着的金色眼睛也随之睁开。

他的面部表情很复杂，却又一目了然。

浮月和曦亭从未见过黄杉秋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一时间也是一片寂静。

“你是谁……？”

黄杉秋三两步上前，阴沉着一张脸，冷冰冰的质问问希，真的，是用冷漠到极点的语气。

“我？……我吗？”

问希指了指自己，眼角还挂着泪。

“对，就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他们两个在一起？”

“我……我叫问希……是，是一只半妖……请，请问我怎么了吗……？”

黄杉秋默不作声径直穿过曦亭和浮月之间的空隙，甚至有些粗鲁的推了一下曦亭的胳膊，好让自己过去，挡在他们之前。

“撒谎！！”

黄杉秋直挺挺挡在二人身前对峙问希，平日里笑口常开儒雅随和的狐仙眼神都变得凛冽无情，铂金色的瞳仁里尽是厌恶与反感，只瞧他单手拿捏着忘凝狠狠指向不知所措的少年。

“……我没有！我真的叫问希，我，我没有说谎！”

问希焦急想为自己辩解，一着急就连语速也有些失控和错乱。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是请相信我我没有撒谎，我真的只是个半妖而已！……我的名字就是问希！”

正当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时，身后的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显听得出来，那是女式高跟鞋的声音。

北宫芸从黑暗之中跑出，看样子已经办完事情了，不过，以她的标准来看，似乎花的时间有点长。

“都办妥了，咱们赶快离开这里，还剩最后三十秒，还有那个不认识的小哥，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一个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浮月的手腕，恰巧浮月又下意识捞住了曦亭的衣角，二人反应也快没有多余的行为跟着北宫芸冲出了大门，黄杉秋啧了一声秀眉死死一拧，一把攥住问希的手腕，一同把他拖了出去。

最后一步，北宫芸将大门的锁重新上好，五个人就像从没来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可出去没多久以后，也就是他们刚刚离开博物馆门口监控的视觉死角处的时候，黄杉秋一个挥袖显露了枫秋狐仙的本相，同样钵天也随着他的动作运作，所有人在一瞬间被他拉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法器空间里。

黄杉秋一脸嫌恶的扔开问希的手腕，之前突然攥住他似乎是怕他趁乱跑掉，不过既然已经被他拉进了钵天之内，就再无可能逃跑。

其余三人纷纷看过来，虽说北宫芸也不知道咋回事，不过少女明显不想干预这种事，只要是这个人不会对她和她的朋友造成威胁，管他是谁都无所谓。反倒是浮月他们的反应比较鲜明，抛开问希在这里的原因不说，黄杉秋从来没有表露出这般愤然且明显厌恶一个人的表现，本着对黄杉秋的了解，以及他从不会乱来的本性，更是加重了他们心底的困惑和警惕。

“把你留在这里后的每一条信息都交代出来，现在你要是敢说半句骗人的话，本公子立马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黄杉秋秉持着一对兽瞳，双手自然垂放在身侧，他身后一条硕大粗壮的浅黄色狐尾烦躁地摆动着。

“杉秋，问希只是个孩子，我相信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你先别这样，会吓到他的……！”

“狐狸，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端倪，细说也无妨。”

曦亭上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那人没有看他，只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猛的吐了出来，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不曦仔，还有哥哥，我从来都不会看错人……这狗娃儿我看着第一眼就认定不是什么善茬，其他的我不敢说，但他一定骗了你们什么重要的事，从见到他那时候起我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排斥他！”

黄杉秋双手抱起，细长的指甲陷进宽大的袖袍内，眼角的红色妖纹绚丽又危险。

“狐狸你先别激动，反正这小子现在在这里也跑不了，咱们慢慢盘问，可能事情没你想的复杂。”

曦亭又按了按黄杉秋，这次对方给足了面子，撇过头去不再看问希，曦亭趁着机会，也就放开了疑问开口道。

“现在，把你被困的全过程都说出来，不过我不希望听到任何虚假的东西，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盖过自己的妖气的，全都招来！”

问希从最开始就是一个懵逼且空白的状态，此时此刻一冷静下来，那股先前的怯懦又浮现而出，少年先是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浮月，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并投来那种鼓励他大胆开口说的眼神时，他一捏衣袖，还是开口了。

“是，我说……其实，我是从网上看了最近那本新出土的文物的信息，以前也没去过几次博物馆，就想来见识一下……结果，一，一开始就是各种不顺利，我的眼镜被其他游客挤掉了，人多，也不知道掉哪里找不到了，我，也就看不清东西，只能贴着看才能看清……”

问希双手十指紧紧缠绕，正努力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没有眼镜，我浏览文物介绍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嗯……同时我这个人也比较木头脑袋，不能同时干两件事，看完那本古书后，就去看其他文物，可能过于投入了根本没听到闭馆的广播，而之后，工作人员清场的时候我又在厕所，所以，所以……就……”

“就错过了关门时间，被无视性的关在了博物馆里。”

曦亭替他说完了那句话，问希听后，对着他直点头。

“对……没错，是，是我太笨了，才被关在这里，因为我非常怕黑，但又不敢开博物馆的灯，就只能躲起来想着熬到第二天有人来上班就没事了，不要打扰其他人……嗯，再就是我突然听到了有女孩子的声音和一些熟悉的声音，就下楼过来看，没想到，居然是羽山哥哥你们……”

问希说到这里羞红了脸，他搔了搔脸颊，汗已经流了下来。

“至于哥哥你说没有察觉到我妖气的事……我觉得应该是刚才我待的地方离消毒室很近的原因吧……那股气味很冲，就算是我这样不伦不类的妖气也能被消毒水的味道掩盖，而且我们山猫一族，夜晚里的气息本就微弱如风，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你们才没发现我的吧……”

对于他的证词，曦亭不置可否，不过的确，走廊那一头之前有很重的消毒水的气味以及卫生间的奇怪异味，问希的妖气特殊，本身妖力就不多，很有可能就会混淆其中，导致了他下意识以为那是人造的某种气味，而他现在也能嗅到问希衣服上沾染的消毒水的气味。

他说完后曦亭瞄了一眼他额角新多的淤青，看样子是没少撞上墙壁，而曦亭也反复确认过了，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谎言的成分。

曦亭又去看黄杉秋，发现对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也听不出来任何纰漏，算是默认了这个过程，而浮月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紧张的神情终于得到舒缓。

“所以问希你只是被困住了对么，不要害怕，我们马上就送你回家。”

浮月矮腰去扶他，让他把头抬起来，而问希似乎对浮月的依赖度很高，至少说，最不害怕的就是他，见是浮月过来搀扶自己，好像就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惶惶不安的揪住浮月的衣服不撒手。

“羽山哥哥……你，我没有说谎……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也不清楚你们为什么也会在这里，我没有骗你们……”

问希一对翡翠色的瞳仁里满是焦急，甚至一个不留神，咬到了自己舌头。

“我知道，我知道问希，你没说谎，也没骗我们，我相信你，因为问希是好孩子，所以我相信你，你不会骗我们。”

浮月转过视线看了看他额角的淤青，语气里有些心疼。而他说问希是好孩子的那个档口，对面的少年明显停滞了动作。

“哥哥，你刚刚……说我是好孩子了，对吗？……”

“对，问希一定是个好孩子，问希最乖最懂事了。”

问希又哭了，闷头扎进浮月胸前，因为以往也没人这样夸过他肯定过他，闹得这个孩子现在是又矛盾又欣喜又委屈，总之，事情好像就告一段落了。

余下的三个人，看到此情此景也什么都不好说，曦亭毕竟是知晓一些内情，对问希以前的遭遇他从不评价和指点，黄杉秋还保持着本相的模样，不过好像问希的遭遇引起了他童年时的一些共鸣，一副想妥协但又心有不甘的神情。

“好啦好啦，问希的眼睛那么好看，应该多笑笑，别哭了……”

浮月轻轻摸了摸问希的后脑勺，像哄自己的弟妹一样低声安慰。

若一切不出意外的话，这也就是个天大的巧合而已，对偷换古籍的这些人而言也许没什么，可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一次直击心脏的经历。

“问希不但听话还很聪明呢，这些都不怪你，是我们太着急了，冤枉你了，对不起啊。”

“还有关于你刚才说的……关于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其实是白天来的时候落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想趁着晚上没人，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带回去，好在我们已经拿到了，所以现在，我们也打算回去了。”

问希从他怀里钻出来，有些可怜的看着他问。

“那哥哥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们一起待一会儿……我还是有点怕……”

“当然可以，等你什么时候待够了，我们就送你回家。”

后来应了浮月的话，过了半个小时后，黄杉秋解除了整个空间又送问希回了家，而北宫芸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也就告别他们先回家休息。不过等问希走了以后，黄杉秋对自己之前的看法依旧持坚定态度，虽然语气平和了许多，但锋芒不减。

“曦仔，哥哥，你们一定要小心这个叫问希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但这个人绝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曦亭压低了眉心，自是要把黄杉秋的话多推敲几遍。

“我试探过他的修灵，真的只有四百年左右，还有他的行为，没有任何一点是能故意装出来的。况且这孩子过去的遭遇是很惨淡的，变成现在这种性格，是能理解的。”

黄杉秋叹气，隐去了自己的真身，他两眼注视着曦亭，细密的长睫给他的眼眸打下一层阴影。

“我真心希望只是我想多了或者想错了，用你的话讲客观去看那家伙也就是个孩子而已，我也不晓得为啥我看到他第一眼那种不适感和厌恶会那样强烈，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二人点头，黄杉秋一脚踏出去刚想告别，就又折了回来，对他们温婉的笑了一下。

“差点忘了。”

他站得很端正，又中规中矩行了个礼。

“还要恭祝二位，重新寻回古卷，黄某人在此，为你们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过了这茬，几个人才重新拾回重得古籍的喜悦。随后三个人竞相告别，也都各自回了家。

曦亭随手关上了暗门，习惯性的换好鞋子进了房间，同时，也不忘这样对浮月说：

“你打开看吧……不用再忍耐了。”

浮月周身一震，抱着古籍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紧，垂落下来的雪发盖住了他的双眸，而又是同时，方才发话的人悄无声息的从身后将他抱紧，并将面部深深埋在他的颈肩。

“打开看看吧……”

浮月鼻尖一酸，听出了自己弟弟颤抖和忍耐的声线，他轻轻拉开包裹的丝帛，强压现在所有的情绪，艰难的从口中说出一个字。

“……好。”

他抚了抚那阔别经年的封页，然后轻轻翻开它的第一页，无数沉淀儿时回忆的幸福和沧海桑田的苦涩像奔腾不息的江海，一下子，全都涌进了，他们的脑海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这本真正的古籍也被一点一点的重新阅览，再一次植入他们现在的记忆里，同样也有着一些东西正被唤醒，正在复苏……即使是有破损，有残缺受潮的地方，但在他们眼中，这什么都不算。

“小曦……这一页，是父亲母亲修改过的，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才三百岁呢……”

“嗯……我记得……”

“还有这里，是当年镜川哥发现有纰漏的，后来也证实他是对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还有这一页，你那时候画上去的小猫，很可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