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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泷月痕「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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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正是羽山密林的深处鲜为人知的领域,一众小小的身影在枝丫之间互相追逐,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大哥!咱们真的能逮到那东西吗?那东西可不好抓啊!”

棕色眼睛的男孩大声询问,无论再怎么努力追赶,他也够不到最前面那个孩子扬在身后的发辫末端。

“小澈说的没错,大哥!咱们真的能抓到藤獾吗?!”

另一个棕羽的孩子吃力的借助一块岩石起跳,明显力不从心。

“我都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不用跟着我来!那东西虽然滑头,但是并不能打,我一个人应付得来!麻烦的是这密林的其他东西!”

曦亭穿梭于茂密的树丛,虽然他不想其他人跟来,但还是下意识投掷出龙羽破开道路,让众人顺利通过。

“跟都跟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浮月哥哥也是我们的哥哥,他被烫伤了,我们也要出份力!……”

“好了!随便你们!能跟的上来就尽管跟吧!我可不会刻意关照你们!”

“欸,好嘞老大!!”

“我闻到它的气味了!跟好我的气息,我先走一步!!”

说罢,曦亭脚下一发力便不见了踪迹,其他小伙伴追随着他的气息,继续跟进。

至于为什么曦亭要抓这藤獾,原因也是一目了然。藤獾的腺体能分泌出一种特殊的蜂蜜色体液,有淡香,加工后对治疗烫伤撕裂伤都有奇效,是羽山独有的一种小动物,它们身体较为瘦长,大多为灰白或褐色,皮毛柔软喜食鼠类,本来它们应该只是普通动物,但受了羽山龙气的洗礼后,它们有了一定的修缘智灵,也就愈发狡诈几分,所以说,比起与之战斗,它们其实更难发现和捕抓。

曦亭借着惯性从一个矮小的树洞侧躺滑了出去,抱住头翻滚了几圈后手臂一撑在草丛里弹射而起,跑了大概一里之后,他在一棵树上缩身躲了起来,同时也收敛住自己的气息,让身体机能迅速慢下来。

其实取走藤獾的腺体精油并没有听上去那么残忍,曦亭事先准备好了小瓶子,只要抓到后拎住它们的尾巴对着臀部打几下,精油就会自动排出,不会伤及性命。不过这个过程,曦亭可能也会付出被排泄物波及的代价,但是他也不在乎了。

只要能治好他的哥哥,让他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隐匿着自己的呼吸,曦亭的生物频率几乎与环境融合,然而这也是极为考验耐力的过程,毕竟羽龙也需要吐息,只不过差就差在间隔长短的问题上。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毛茸茸的褐色小脑袋从草丛里悄然探出,黑色的小鼻子一动一动嗅着四周的空气,但它并没有察觉曦亭的视线和气味。

同时,树上的曦亭也因为它的出现进一步压低了身体,小幅度挪动着腰臀,做好了扑击的姿态,那双黑曜石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藤獾,监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吱吱!”

过了一段时间,那藤獾小声叫了一下,却对它的处境没有丝毫认识,完全放松了警惕,有条不紊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完完全全将盲点暴露给了树上的曦亭。顷刻间,一道黑影扎下,快得如同小型闪电,空气中乍现短促的惊叫声后,便再无他响。

“我以为你多难对付呢,这么容易就被抓了,你可真是藤獾之耻啊。”

小曦亭一脸无奈和没辙,单手提楼着藤獾的大尾巴,另一手在腰间摸索出小瓶子,就想要取獾油,可手上的小动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挣扎,反而是可怜巴巴的望着曦亭,那样子似乎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好巧不巧,此刻曦亭也注意到了这只藤獾的不同,它的眉间有一点丹砂,显然是已经入道的小妖,思维也就更接近人类,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会异常害怕。

“好了,我不会伤你性命的,我只要你的一点精油去给我哥哥治病,你老实一点好好配合,马上就放了你。”

曦亭对它讲,只见藤獾似乎是懂了他的话,默默点头,便老老实实任凭曦亭处置,后者一口咬掉了瓶塞,用瓶口轻轻刺激藤獾尾部的腺体,不出所料,那里渗出了蜜色的液体,且因为这只藤獾有一定修缘的缘故,这獾油的质量也更为上乘。

待到积攒了小半瓶,曦亭一看可以了,轻轻盖好瓶塞将瓶子贴身放好,小家伙捏住藤獾的手也随之一松,放掉了手里的生灵。

“快回去吧,下次可别再让我抓到你了!”

他将手附在嘴边喊到,藤獾也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最终一扭头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不见了。

“月哥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曦亭低头看着手中的瓶子,眸中神色坚定,同时之前被他落下的小伙伴也相继赶到,忙着询问他的情况。

“大哥,到,到手了吗?……”

“呼呼……是啊,大哥,到手了?”

看着气喘吁吁的小伙伴们,曦亭感觉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随即他从胸前的衣襟掏出了那个瓶子,像是宣告胜利一样告诉了他们。

“嗯,到手了!”

听到曦亭的回答,一众人皆是慢慢展露出欣喜的神情,完全忘记了身体上的疲倦,眼睛睁得一个比一个大,尤其是羽山瞳澈,嘴也笑的合不拢了。

“太好了曦亭哥哥!”

“果然有大哥在就是不一样!”

“那大哥咱们赶紧回去配药吧!正好喃铃姐姐也在!”

“好,咱们回家!回羽山山巅!”

众人高声应和着,个比个的兴高采烈,曦亭作为一众小羽龙的领导人,自然要走在最后殿路,以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这都是这些年他跟随父辈狩猎得来的经验,却没想到,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发挥了作用。

黑羽的孩子瞳孔骤然收缩,即便是纯黑的虹膜也难以掩盖,曦亭快步上前推开了小澈,几尾乌亮的黑羽从他的手中脱离,疾速如箭,狠狠地击打在密林某处的黑暗里,那些若隐若现的正在蠕动的东西上。

“所有人不得擅自离队!都快点站到我后面!!”

话音刚落,伙伴们齐刷刷摆好了阵势纷纷聚拢,没有丝毫慌乱,也都做出了战斗的姿态。

“老大!是什么东西!”

一个孩子随手幻化出龙羽,转头问曦亭。

“是麻烦的东西……”

曦亭没有回头。

“老大,那他是什么程度?我们应付得来吗?”

“很难。”

曦亭说完,身后一行人便进入更加戒备的姿态,随时听候曦亭的调遣。

“待会儿,我打头阵,要是我十息之内不能出来,你们就快跑,跑的越快越好,都不准回头!!更不准回来帮我,直接去羽山叫大人帮忙!”

“可是!大哥,我们一起上难道还不能赢它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倒是告诉我们啊!怎么能动不动就撇下你不管啊?!”

“这叫,一种无智的低级邪物,形似藤蔓也似蠕虫,为世间贪念所化,其血肉外露,无骨无筋,样貌可憎。”

曦亭运转了一下拿握龙羽的姿态,眼神杀伐肃穆。

“我曾经见父亲除过这种异类,它们专门对人类和道行不高的妖类下手,本来是够不成威胁的,但它们最喜欢吞食猎物的心头血和记忆,尤其是后者,你的记忆越是珍贵,它就越是喜欢。如果被它逮到,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你所有的记忆都会被吸食的干干净净。我们的修为不够,跟它硬碰硬绝对弊大于利。”

“啊?!这么严重!”

“所以我让你们一会赶紧跑,我不许你们的记忆用来喂这种下贱的孽障!”

曦亭猛的抬头,掌上内力急剧凝聚,只见他朝着前方未知的领域打出一掌,伴随着直穿树林的掌风,算是他先发制人。

“不对啊大哥!羽山福佑之地怎么可能有这种邪物呢?!这说不通啊!”

“先别管这些了!快跑!被它套住,我们根本挣脱不了!!”

小曦亭眉峰凛冽,比平时不知紧绷了几个档次,他声音一出,自然所有人都听他的,纷纷展开了一对羽翼开始逃离。曦亭也就作为最后一个起身的,确认所有人都已经逃开了,他才展开羽翼。

只不过,曦亭没有起飞。

“不许停!直接回羽山!!这是族长之子的命令!!!”

伙伴们还没飞远,以为曦亭就跟在后面,这才没发现他根本没打算走。

“你这孽障,敢闯我羽山圣地坏我清界仙风!今天我羽山曦亭就要替世人除了你这孽障!”

曦亭将周身龙羽凝聚成一把小型古刀,在他的注视下,对面森然的草丛里缓缓爬出一只碗口粗细的黑红色触须,接着便是更多条粗细不一的蠕动腕足,而被它沾染过的地方皆是迅速枯黄,寸草不生。

诡异且弥漫着腐烂死亡的气味铺天盖地的袭来,不详和诅咒一样的东西久久不散,那是一整团形状不明的半液体物体,除了他的触须,他中间的身体是一个大如水牛的绛红色球状体,却完全看不清楚它的长相,说是身体也勉勉强强,因为那只是一堆烂肉一样的中心,只能看到一双通红发光的瞳孔,令人骇然。

曦亭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种书上才看过的邪物,也被它身上难闻的恶臭熏得鼻尖生疼,可他是纯血的黑羽,是始祖羽皇的直系后裔,因此他骨子里便不畏惧任何东西。

因为是在山里,又恰逢春季干燥的缘故,他不能使用龙焰,所以只能凭借自己还未完全丰满的龙羽和内力来与之搏斗,毕竟自己也才百岁过头,修为实属不够,倘若他能有四百左右的修行便可轻轻松松破除这。

曦亭深知自己不占优势,只是希望小澈他们能尽快叫人下来,自己只要拖着忘川屠便是权宜之计,先不说叫大人了,只要把镜川叫来,就算来一百头忘川屠都不在话下!

“嗷嗷嗷呜呜呜呜!!!”

那巨大的怪物发出一声震彻四方的吼叫,一条粗壮的触手直奔曦亭而来,后者敏捷的躲过,一个干净漂亮的反手砍掉了丑陋的触手,不出所料引来了忘川屠更多的夹攻。

起初曦亭还能游刃有余的穿梭于笨拙触手的缝隙之中,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体力已经被消磨大半,他是活着的生灵,但忘川屠不是,这邪物可感觉不到累!相反,熟悉了曦亭的攻击套路后,攻击速度反而越来越快,这期间曦亭不止一次想用龙焰,可这东西最可恨的一点就是暴露的肉块组织油脂含量极高,一点就着,换做别的战场曦亭还可以放火烧光它,可这附近恰好没有任何水源,这要是让它不小心跑掉,绝对会造成山火,而且还有一点特别不巧的是曦亭今年还不足两百年修龄,还没那个能力突破真身化形为龙,所以和忘川屠打,他真的不占什么优势。

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绝对不要思考多余的东西,可是最后还是难逃细小的疏忽,就在曦亭一个空翻准备跳上树迎击它时,从树干后面绕过来的一条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脚腕,顿时一股辛辣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伴随着腐蚀一样的剧痛,曦亭被高高吊起。

“放开我!!你这肮脏的臭虫!!”

曦亭愤怒的用古语骂着脏话,腰腹一用力弓起上身去砍那条触手,但忘川屠似乎预判了他的动作,瞬速出击去拦截曦亭余下的两只手,同时也勒紧他的腹部,像是蟒蛇绞杀猎物一般,一点喘息的余地都不打算给曦亭。

“都说了……别碰我,你这…恶心人的业障!!!”

愤怒使曦亭尚且年幼的四肢上显露出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许是孤注一掷的发力,他曜黑色的眼睛里充斥着与龙焰一致的金色,同时,那把古刀重新化为万千龙羽的本体,宛若坠落的流星火焰,重重的打在捆住曦亭的那些忘川屠的触手上。

“嗷嗷嗷!!!”

那怪物吃痛的松开曦亭,小家伙未落地就已经在空中调整好落地姿势,没有丝毫多余和犹豫,他身后的羽刃紧紧相随。

现在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己所能了结了这忘川屠!

他一个起跳,父亲教过他如果不靠内力想要打败忘川屠,就要用最原始的办法,这东西的弱点便是两眼正中的位置,眼看着下方扭作一团,气急败坏的怪物,他所有的龙羽再次聚拢为利器,龙羽成刃的瞬间曦亭高举刀刃,势要刺穿这怪物的眉心。

可说最后他手里的化刃距离忘川屠的要害真的不足一尺,本来曦亭也自认为胜券在握,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看似的忘川屠,最后还是略胜一筹。

一阵尖锐的刺痛席卷过曦亭的背后,紧接着他那半边身子麻乎乎的就失去了力量和知觉,中招的他只觉得一股天旋地转的力量将他甩在了一块巨石上,一时激起不少烟尘。

曦亭靠着巨石动弹不得,意识也愈发微弱,照这情况看他绝对是被它某条触手上的毒刺偷袭了,但曦亭想不明白,忘川屠只是低级的邪物,怎么可能会长毒刺呢……

他背后的石头上沾染了小一片发棕的污血,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绝对是以为稳操胜券才解除了羽甲,懊恼不已。

“……哈…别想,抓住我……”

他还算有力气爬,挪动着几乎麻痹的身体想离开,不料他面前烟尘散去的后面,正是忘川屠那张血肉模糊的恐怖怪脸,顿时,那股难以言表的恶臭和腥味便狠狠地砸进他的鼻腔里。

曦亭艰难的抬头与那空洞洞的血眼对视,不过丝毫不见其惧色。

“去你祖宗……长得,真他娘,恶心……!”

他狠狠吐了忘川屠一口污血,不过那东西毫不在意,见地上的曦亭已是囊中之物,那双怪异的血眼眯起骇人的弧度,紧接着,那中心的巨大圆形肉块缓缓从中央竖直撕裂出一道口子,崩裂的血肉和污血溅了曦亭满头满脸,那刺鼻的血液腥臭味惹的小曦亭,即便是沦落这种境地还是皱起了眉。

最后狰狞的肉团之中,曦亭在沉睡之际最后看到,一个女子形状的人形物体从忘川屠的身体里缓缓探出,与外面令人作呕的本体不同,女子有着一双蛊惑人心的深紫色媚眼,和冰晰如霜的冷白肌肤。

一双玉手抱紧了他,那时曦亭已经再难睁开眼。

山坡上的太阳可说是温暖惬意的,但浮月从刚才开始,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难受,说是有闷气堵着也不为过,简言之,就是难受到呼吸都受阻。

这感觉令他坐立难安。

浮月站起身,默默从怀中掏出银莲,低头看着它出神。

“这羽山上……正发生着什么吗?”

浮月有些担心,他担心自己心里的那个声音有所对证,也想矢口否认,可那股愈演愈烈的不详已经笼罩到他心底的每一处缝隙。这窒息一样的不详感进一步引发了他的恐惧,而浮月此刻可谓害怕到了极点,就连握紧银莲的手掌,也跟着颤抖。

渐渐这种颤抖演化为肉眼可见的剧烈程度,浮月的瞳孔急剧收缩,又再次舒展,又再次收缩……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直至他的额头滴下许多豆粒大的汗滴。浮月一边喘气去排解这种生理上巨大的不适,但他越尝试就越痛苦,就连他的心脏也不自觉的抽痛,呼吸都染上窒息时才有的破音声。

“曦亭……?!”

浮月角膜充血似的,红的厉害,恰巧就是此刻,一连串七慌八乱的脚步声踏过重重高草朝他这里奔来,浮月现在神经异常的紧绷,闻声后本能的向那方向瞪去,以一个对他而言极其罕见的动作摆出攻击势的姿态。

“浮月哥哥!!——”

棕色眼睛的男孩儿一口气冲出了草丛,许是太着急的缘故最后一脚没踩稳脚跟,往前一趴就想跌倒,恰逢浮月及时看清了原来是他,对方一抬胳膊稳稳接住了小澈,让他撞在自己的胸膛上。

“小澈……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要急,一句一句说!”

“不好了月哥哥!……曦亭哥哥他……他……!”

浮月心里咯噔一下,感觉眼前黑了许多,黑到他有些看不清小澈的脸。

“小曦他怎么了!?”

“他……一个人面对忘川屠,就在羽山密林的东南角!!他一个人留下了!!我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飞得比较快,其他人把内力都传给了我让我先回来求援,其他人还在回来的路上!月哥哥!我们没想到他会一个人留下啊!……”

小澈尽己所能叙述着事情的全过程,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吓得抽噎起来,他是在自责自己丢下了自己的大哥,毕竟能多一个人帮助曦亭总比没有要好。

“月哥哥!……怎么办……曦亭哥哥他……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样了,都是我们不好……”

小澈声泪俱下,却嫌自己丢人似的拼命去擦眼泪,浮月见状连忙制止,拦下了他把眼睛蹭红的手。

“浮月哥哥?”

“记住小澈,这不是你们的错,既然他选择一个人留下确保让你们先走,那就证明,他能应付得来。”

浮月语气平和,顺势抚了抚小澈的侧脸,指尖轻轻一动,拭去泪水,半蹲下来单手搭在小澈的肩头上,温柔的注视着他随后淡淡笑了笑。

“你继续去告诉山上其他哥哥姐姐,然后好好的待在羽山,我去把他带回来。”

“可月哥哥!你的身体不适合战斗的!我们都不想你受伤!这……”

“放心吧小澈,月哥哥只是去把曦亭带回来而已,不会受伤的,也不会乱来的。”

他柔声安慰,浅紫色的眸子里满是真诚与安然,让人看之一眼就平复所有不宁。

“月哥哥答应你,答应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带着小曦一起回家。”

文言,小澈止住了哭泣,却又有些错愕和茫然,好像眼前的人,与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月哥哥,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同和差异感,但那双眼睛又在无时无刻提醒所有人,他就是羽山浮月本人。

“小澈,月哥哥不能再和你说下去了,你只管记住刚才我说过的话,其余的,都不要放在心上。”

还未等小澈消化完浮月的意思,浮月便一个转身飞驰而去,孩子眼中只留一抹雪发残影,与那对紫眸再无交集。

“月哥哥!!!”

山坡上小澈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然而浮月早早就消失在苍茫的山色之间。

若是要你以凡人之驱走尽神明之路,你是选择放弃,还是选择继续。

浮月重重地从陡峭的岩坡上摔下,好在事先抱住了头,他也懂得借力,这才没什么大的伤。

从山顶到山麓这段距离,他已经跑了不下百余里,全是忽略安全性选择最直达的路线。不带一刻的停顿休息,没有花费任何精力去管自己身上新增添的伤口,经过这浩荡的一番上上下下奔走,浮月的那件水色外衫已经被刮的可说是荡然无存的地步,浑身上下解释斑驳血痕与破碎不堪的织物,于他而言,最雪上加霜的,是之前练功的内伤,他自己知道,到了现在这里,一旦他停下,神经放松下来,内伤的剧痛绝对会让他寸步难行,再也爬不起来。

浮月一滚身子手臂再次用力站起,脚底一着地就蹬了出去,也没管手心渗出的鲜血。

“……小曦…!…小曦!…!…”

浮月喉咙里分明有血腥翻涌的呛人气味,他的肺也痛得能要了他的命,可他就是没有停。

也不知道那两条不再健全如同常人的腿脚,怎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奔跑速度。他又不知用身体撞开了多少本没有通道的灌木,带着伤痕累累的年幼躯体趟过急流……对普通的羽龙而言,这压根就是吃饭一样的问题,轻而易举,可对他,每一条都足以要他性命。

“……等着哥哥……你一定要等着哥哥!!”

浮月跌跌撞撞,不小心磕破了膝盖,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救他的弟弟,当在他前面的路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藤蔓丛林,一望无际,可只要过了这里,那密林也就近在咫尺。

浮月想也没想,单手直抽出银莲,疯也似的对着充当拦路虎的藤蔓丛一顿劈斩。

“给我让开!让开!!不要拦我…让我去救他!让我过去!!”

遇到小的,软的,能砍动的,他就用匕首切断,遇到粗的,老得砍不动的,他就用自己的牙齿,一点一点将它们咬断。

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拼命从挂满藤条的从缝隙中挤出,而银莲上,绿色汁液与鲜血并流,红与绿交织,触目惊心。浮月手上操持着染垢的银莲,疯疯癫癫接近了密林入口,顿时被那股恶臭激的失去理智,一咬牙跟着地上的痕迹冲了进去。

那正是所谓的怪物,爬行时留下的,撞倒树木,和令草木枯死的带状痕迹。

浮月边跑边收束好腰间挂着的某样东西,随着一步一步深入密林中,那股刺鼻的血腥也就越浓,他死死盯着忘川屠留下的痕迹,周边的小动物都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四散逃离,唯独他与众流背道而驰。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一步……!

奔跑着的浮月顿感一股凛冽的气流,不等大脑思考,他的腿部与腰部合并发力原地做了个向后侧方腾翻的动作,刹那间残破不堪的衣袂飘起,又随着主人熟练的肢体动作轻轻落地。得亏浮月的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躲开了这一击,不然,他已经被忘川屠黑红色的触手袭击成功。

浮月握紧手中白刃,压低了眉宇,暗道真是惊险万分,倘若不是刚才他用“跃鱼”的天诚步法躲了过去,那真的翻不了身了。

那条单独出现的触手见没抓到浮月,有些气急败坏,再度折返回来攻击他,而浮月自不会傻呆呆的干站着任由它抓住自己,立即抽身向着这空地四周的树木跑去,与常人不同,浮月没有选择与它拉近距离去攻击它的要害,而是刻意避开,甚至越避越远。本来,浮月做着围绕空地而行的圆圈式轨迹,那条触手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却怎样也追不上,因为若有第三个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浮月跑的一直都不是直线,而是形同蛇行的曲线,又时而转变成压低重心疾行的豚雾步法,闪躲绕避,后翻旋跃的所有动作活像一支悠然而然且迅捷灵动的舞蹈,没有任何束手束脚的不适感。

像是瞅准时机,本是向前奔跑的浮月一个猛烈的转弯绕到了一个粗壮的树干后,那东西因为惯性太大竟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冲出去好远又折回来去抓翻上树的猎物,但整体忘川屠的速度已经慢了浮月好几个节奏,就算他现在直勾勾的单纯从树上跳下,忘川屠依旧没有抓到他一根头发。

可浮月跳下来的时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把银白似水的丝线,跳下来时他又一脚狠狠蹬在树干上使身体向左后绕圈旋折,那绷得笔直的丝线因为他身体重量和下行速度的缘故,已经成为一种锋利的武器,而上面闪烁着的细小朱红色颗粒,则进一步发挥了它的力量。

粗壮的触手被丝线牢牢捆住数圈,趁着自己落地快,浮月胳膊一扯,用了全身力气,身体猛的向后倒去,只听一阵硬物勒进皮肉的巨响,大半个忘川屠的触手以紧贴树干的姿态被切割成数块蠕动的碎肉,慢慢的,它们最终也弥散殆尽。

浮月松开了手里的丝线,他的手也出现了些许血痕,幸亏他一开始下山时匆匆抓了一大捆修琴的琴弦,这些都还是没处理完的弦,所以长度可观,再加上他经常佩戴一枚浅色香包,而里面的一味材料,就是世间妖物乃至羽龙都抵不过的克星天锁砂。

天锁砂,是世间一切浑浊与邪物的克星,对羽龙而言,他们是能破除羽甲伤到他们的唯一手段。不过这种朱红色的颗粒物质并不是剧毒,相反很多时候还可以拿来入药甚至调香,简而言之,除了能间接依靠武器伤到羽龙的肉体,这种物质如果内服是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的。

来这里之前,他边跑边用尽了香囊里所有的材料,将丝线从头到尾涂抹个遍,这也就是为什么,忘川屠能被一个孩子的力量切开,它的碎块还会突然地消失。

浮月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甩了一把灰绿色的碎渣到那剩下半截的触手上,烧的那触手滋滋直冒青烟,烧的它扭动着再次收回到对面密林的深处。

要问那些碎渣是什么,那些是浮月过来时顺手牵走的带有驱邪效用的干草枝叶,虽说他慌不择路,拔下来的数量的确不多了,但也够他应付一下。

“忘川屠!你出来!把我弟弟还给我!!”

一切归于寂静,浮月双手都在刀柄,声音愤怒而低沉。

“把他还给我,然后滚出我的羽山!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定亲手将你斩杀!!”

他话音刚落,一条新的触手像是弓矢一样直奔而来,不过这条要细很多。浮月的眼力极佳,还是看清了那东西的动作,须臾间振臂挥动银莲,狠狠的,又斩断了忘川屠的一条触手。

“把他还给我!…”

对面幽暗的深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那模糊到分辨不清物种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愤怒与狂躁,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恶臭,腥味和同样狂躁的疾风,扬起对面浮月所有的银发。

在黑暗之中,一个轮廓可憎的物体逐渐清晰,起初自行撕裂的肉组织摇摇晃晃挂在中央女体拟态的长腿两侧,多余的碎肉轻轻依附在拟态雪白的裸肌上,只是简单看,当真还就是一位身着红衣的绝世美女。

可浮月才没什么心情去看它美不美,见如此诡异唏嘘的场面,浮月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女体手里抱着的曦亭,小羽龙早已失去意识,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一头黑发散落开来,浑身沾满血污。零零碎碎大概有十多条手指粗细的触须缠绕着他的脖子,以及衣衫里那些身体其他部位,而最让浮月想疯的是,有一条类似口器的东西,正缓缓靠近曦亭的头顶。

“别碰我弟弟!!!”

这声怒喊集尽了浮月一生所有的愤怒,那是这个尚年幼的孩子首次爆发出如此剧烈高亢的声音,神色和言语。遍体鳞伤的身体中,无数的血性因子都在翻滚沸腾,叫嚣,咆哮着定要将眼前不净之物消除抹杀。

浮月变换了身体姿态以一种贴近地面的奔跑状态直逼忘川屠,而这种姿势又更高程度提升了他的速度,毫无疑问,这又是天诚三十六式步的其中之一的弦箭之步。忘川屠见他瞬间拉近了距离,几条蟒蛇一样的触须倾巢出动,与之前不同,浮月没有再避开躲闪,而是直勾勾向着它们跑去,又在即将接触到最近那条触手的瞬间,腰部以下离地腾空,反借着手臂的力量一下子按在那忘川屠的触须之上,一压,一弹射,灵巧的在触手身上做了一个迅速的前翻,脚踩着下面结实的长触手,以敌人的身体为路径再次进攻,那忘川屠自不让他如愿,调回多余的触手继续攻击,想把浮月从身上甩下。

浮月跑的又稳又迅速,期间他避开了大部分夹攻的触手,而忘川屠本身智力不高,不知为何几乎忘了浮月脚下踩着的是属于它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又气又急想用其他触手把他抓住吸食记忆,顿时那堆触手不约而同聚集过来,纷纷同一时刻,向猎物逼近。

浮月当即眼神一冷,火速咬住银莲的刀身,将它叼在口里,即刻一气呵成再次从袖口里拽出一把东西,无所畏惧直冲敌阵。

“嗷嗷嗷嗷——!!!”

忘川屠发出吃痛的吼叫,那些攻过来触手几乎全被破坏,断的断,折的折,还有半掉不掉的像破布一样挂在肢体上——原来浮月刚才拿出的,是无数涂抹了天锁砂丝线拧成的粗壮线股,其末端还绑了一块石头,他双手同时用力将线股横扫出去,石头的重量弥补了他力气的不足,所以提升了末端攻击,瞬间把触手打的支离破碎。

忘川屠痛苦的扭来扭去,被天锁砂破坏的组织可不能再生,伤口也会疼数倍不止。然而浮月可不会那么傻等它缓过来,而是先发制人。

意识到浮月从自己身上消失的忘川屠开始寻找,电光火石间,看到的是凌然于空,高高跳起的浮月。

“把曦亭,还给我!!……”

只见他一手抓握那捆线股,一手已经取下银莲,低沉而充斥着杀意的声音从孩子的口中传出,浮月不带一丝犹豫纵向挑断了末端捆扎丝线和连接石头的一根单线,刹那间无数根反射着阳光的琴弦在他手中散开,亦如仙人的巨大拂尘,亦如那令人伏法的恢恢天网。

浮月向下坠落,同时用全身力气将散开的一大把丝线抽向忘川屠正中那女子拟态的身体,为了不误伤她怀里的曦亭,而选择从抱住他手臂相反的方向下手。

本是胜负已分,却不是定局。

浮月咳出一口鲜血,之前忘川屠偷袭曦亭那根带毒刺的触手刺进了他的后背,进而造成浮月用力点的偏差,万千丝线打偏,但也重伤了拟态的大半张脸和右肩颈,她的双目均被划瞎。

忘川屠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直接扔掉了手里怀抱的曦亭,浮月见状也不顾被毒刺刺中,反手将它砍断,一个踉跄的落地,再次跌跌撞撞朝着心念的胞弟冲去。

他一手揽起曦亭烂泥一样的身体,单手将他抱住,又让小家伙的下巴放在自己的肩头上,保证他的呼吸。他的另一手仍旧紧握银莲,停摆在曦亭与忘川屠之间。

浮月的脸上不再有任何东西,乃至一分一毫的情绪,他只是单单抱住曦亭,保持着警惕一手举着银莲,一面慢慢向后退去。有些缓过气来的忘川屠陷入疯狂的状态,即便拟态看不见了,但本体两个血通通的怪眼却睁开了许多,像是要撕碎害它受伤的浮月一样,用它迟缓太多的速度向兄弟二人挪动。

“已经结束了,忘川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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