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1/2）

第一回遇见隋云霁的时候，是一个雨天。

小姑娘站在房间门口一脸的懵，他哥黑沉的面色在见到云霁以后也柔和下来，习惯性地摸兜，最后却什么也没拿出来，只是让孩子回屋学习。

他知道他哥要拿糖，毕竟那几块水果糖的味道不错，他有些心虚。

那时的李鹤东还不叫李鹤东，本名李冬，简单常见的名字。

他一度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随意，并且擅自揣测过爸妈的文化水平。你看，同样是两个字的的名字，他哥叫李伟，他叫李冬，实在太简单。隋家兄妹的名字虽然也简单，但一个赛一个的有内涵。

隋喻，隋迩，不管是什么字，听起来就很有文化。

当然，那时的他没有这个心思。他身上的伤还在疼，但是没心情处理。

姑娘揪着一个大白团子给他上药，他仍然面无表情，他不知道姑娘的名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陌生的温情。但时间容不得他忸怩，他哥把他拽进了书房。面对着那个温和的长者，他手足无措。

小黑胖子的传言名副其实，他哥哥的师父确实又黑又胖，脑门上的头发剃成了桃心，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可他觉得，师父和别人不一样。

他见过不少浑人，他师父有股匪气，却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能让人看出是做实事的。

对于父亲，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印象了，但看着面前的人，他却觉得有种归属感。身高不足以顶天，脚步却能立地。

对方问他：“以后我认你作儿，你到德云社说相声好吗？”

他应该是犹豫了，但看着对方诚挚的眼睛，却不知道为何点了头。

然后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唯独一声干爹唤出来，对方那一声“嗳”令他至今难忘。

走了出去，他有些恍惚，从此，他也是有了父亲吗？

回家的路上，他哥给他科普了德云社的人员构成。当然，人要慢慢认，不急于这一时。只是有一个人，他哥叮嘱他一定要放在心上。

隋云霁。

这姑娘也是干爹的女儿，义女，相当受宠。他听着也不说话，只是单听这话就先入为主，觉得是个娇蛮的姑娘。

能让他哥这么耳提面命的小孩，想必是那种还未经受过社会毒打的熊孩子，他哥是不是也没少受欺负？

李云杰：“对了，你也见到了，就是刚才在客厅那孩子。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你面对她也要注意点，千万不要手欠，当然，就算你手欠，也注意一下一个叫烧饼的，以他为戒，千万别像他一样手欠。”

他的心放下去了，那个小孩给他的印象还是蛮好的。只是听着他哥的忠告他有些不以为然，心想一个小丫头有那么可怕吗？

直到那一天，姑娘把烧云饼踹倒在地暴揍一顿，周围人见怪不怪该喝水喝水，该对活儿对活儿。烧饼躺地上嚷嚷：“不就是试试吗？我又没真动手，小隋你再这样咱哥俩还处不处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小隋更狠了：“你还好意思说，这回剪我头发，上回拽我辫子，再上回你把我头发打成结，今儿个不教训你我跟你姓。”

那是东哥幻灭的开始。

栾云平进来了，他以为栾哥得帮着劝劝，谁知道栾云平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后来熟起来以后有一次聊到这里，栾云平嘿嘿一笑，眼镜片闪烁着鸡贼的光芒：“该！从小烧饼就欠儿登欠儿登的，惹谁不好专逮着迩迩招惹。你说他自个儿就东北来的，还敢招惹东北姑娘，不揍他揍谁？”

这东北姑娘好不好惹他不知道，反正小隋不好惹他深刻领教过。

从第一印象来看，隋云霁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人长得清秀雅致，也有好脾气，和谁说话都不红脸，偶尔有人玩笑开得过了火也不生气。

后来他去了传习社，看到小隋拿着把戒尺敲在桌上咣咣直响，一帮比她大一头大两头的小男生气都不敢大声喘的场景，他才觉得自己似乎没认真了解过这小孩。

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他虽然在传习社，心却没那么容易收回来，时常有人来叫他。虽然刚开始他没出去，但日久天长也闲不住，时不时的也会出去一块聚聚。

他认识的并不都是坏人。他出去混的时候众人的目光无不是厌恶痛恨，目光在看一群败类渣滓，而他们站起来的时候，那些看客的目光便成了畏惧，等他们过去，又少不得啧啧的声音，叹一声“世风日下”“家长也不管管”。

可这是他哥们儿，即使是再怎么不堪，也是他哥们儿。

也是傍晚，夏天到了。

北京的夏天很难熬，没完没了的知了叫，小饭店的电扇吱呀吱呀，满屋子呛人的烟味，地上是烟灰和尘土的脚印，身旁的哥们推杯换盏，有小姑娘劝他酒，他不答话。

他点了根烟，有些厌烦。

身旁的兄弟过来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了？谁惹我兄弟不高兴了，说出来哥哥给你出气。”

他答非所问：“还要混多久？”他还能混多久？一辈子吗？

他哥也快结婚了，他也二十多了，小时候混社会叫年少意气，等他三十岁，四十岁，还能这样吗？

时间太长了，他已经忘了自己想要什么，身处这样的环境，他难得有些茫然。

也只是一瞬间，哥们给他倒酒，他喝下去，忘了那一瞬间的惆怅。

他哥们说：“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门被打开了。

有个女孩子站在那里，说：“东哥，该回家了。”

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女孩子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长发扎在脑后，一身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姑娘，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当然，东哥也很诧异就是了。

一般的学生看到这场景恨不能绕着走，这姑娘是真的不怕还是脑子里就少根弦呢？

李鹤东思忖良久，回想起传习社偶然间看到的场景，觉得二者兼有。

有人对她言语花花，姑娘不怕也不恼，一双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同行的女生去拉扯迩迩，他也不知为何，走上前将她带离。

这里太过乌烟瘴气，他下意识不想她留在这里。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有些过往没那么容易抹杀，就像脸上的疤一样。但这样的女孩子应当被父兄捧在手心里，练琴、读书、打闹，而不是和他扯上关系。

云霁笑道：“你被咱爸领进了门，就是我哥哥，我不能不管你。”

少年人总是心高气傲，他见过太多的黑暗与冷漠，一颗心早已武装成了冷硬的石头，刀枪不入，却愿意为了那一点的温情去将自己的盔甲慢慢卸下。

很多年后的李鹤东曾问过隋云霁：“如果那天我就是不跟你走，你打算怎么办？”那么多人在，她不害怕吗？

云霁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奇怪道：“多大点事啊，如果不能把你带走的话我打电话叫家长呗！”

李鹤东不死心，继续问：“那要是有人打你怎么办？”

隋云霁：“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会乖乖挨打？”

李鹤东：……

隋云霁：“我学武旦出身，虽然是戏台上的功夫吧，但也算有点身手，不至于被人按着打吧？”

李鹤东：……

隋云霁：“你们地上不仅有玻璃碴子，还有酒瓶，还有凳子，我书包里还有英汉大词典。”

李鹤东：……

隋云霁：“其实我都做好打群架的准备了，当时我的手机里有编辑好的短信，要是我十分钟内不能将你带出来并且我还出不来，或者说你们想打我的话，短信就会发送到爸妈的手机上，二十分钟后以彪哥和饼哥为首的德云男子天团就会赶到现场教你们做人。”

李鹤东默默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说：“媳妇你今天想吃啥我下厨去做，别，你歇着，不用你动手，我来就行，大老爷们累不着。”

他不知道那时的他算不算浑，但应该是触动的。

那天的菜师娘放了太多的辣椒，辣的他喉头梗塞眼眶发热。

日子就这么平静下来，接送师姐并不是什么苦差事，毕竟学校不远，原来也是师兄弟轮着接送的。

第一天放学，他吓跑了一个小男生。

他有些愧疚，结果师姐眼神晶晶亮：“东哥霸气啊！”

那天师姐将一块冒着热气的炸糕递给他，他愣了许久，师姐将炸糕塞到他的手中，说：“拿着吧，要是不喜欢明天请你吃别的。”

他单手推着车，炸糕软糯香甜，他并不喜欢太甜的，但看着姑娘眯起了眼，也觉得心情好。

云霁始终很忙，很早地起来练功，上学，演出，回家以后还要接着写作业。德云社的场总是很火爆，人挤人，往往凳子都不够。她嗓子好，上台便是一片叫好声。

但有时候太出名也不是一件好事。

那天晚场散了，烧饼叫了他出去，还有几个师兄弟一起，说要给丫头出气。

那段时间总有人砸场子，故意招惹，在云霁上台的时候说一些下流的话。好几次他们都能看见师姐气得发抖。烧饼就出了一个损招，说把那几个人揍一顿。

烧云饼这个小机灵鬼早就把那几个人的路线给摸清了。

商量好了计划还没出门，师父拿着把戒尺往他们面前一站，旁边站着个师姐，身上的蓝色大褂还没换下来，眼光也是冷冷的。

所有人都被罚了，包括隋师姐。

跪在祖师爷面前挨个打，师父把他们痛骂了一顿，然后罚抄贯口背活，不许吃饭。

当天晚上所有人饿的前胸贴后背，还是郭麒麟和陶阳偷摸送来了吃的。

师兄弟们本意是给师姐出气，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师姐知道了，还告诉师父，师父把他们训得那个狠。

上涌的热血全都凉了，孩子们跪在地上那叫一个无助，他们也晓得了利害关系，他们也知道自己错了。

但是少年人的自尊心很强，所以面对师姐的时候总是有些别扭，具体表现在烧饼抱怨：“都是为了你，怎么你还告状呢？告状就算了还跟我们挨罚。”

隋云霁撑着打架的眼皮默贯口，那个字说是画出来的都委屈画了，但话还是清晰的：“我是师姐，不能看着你们犯错。”

“就你这年纪还师姐，嘁！”

云霁不理他。

他问：“和你又没关系，你跟着挨罚干什么？”

隋云霁：“我闲！”

行吧！

反正这个很闲的姑娘放着一堆作业不写和他们抄贯口，然后第二天请了一天假。

后来他哥结婚，他很高兴。

父亲不在，母亲卧病的那段日子，是他哥撑起这个家，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对于他来说，他哥不仅是兄长，更是慈父。

成婚的那段日子，他才算开眼。

要说他哥和他嫂子有什么变数的话，只能是隋云霁了。

毕竟岑家和郭家的态度能想象到，但同时和他们兄弟俩以及岑禾保持着良好关系的隋云霁会是这个态度，那就有些惊悚了。

也不能怪孩子，毕竟是他哥理亏。

记得结婚前，他哥见家长，隋云霁搬了一箱啤酒回来笑眼弯弯，说：“云杰哥，今儿个咱们自家人说话，不醉不归啊！”

他至今记得他哥的冷汗如雨。

孩子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用她的话来说：“我还以为说相声的能有好人，没想到你是处心积虑要拐我姐，行，哥，咱走着瞧！”

那天是他把他哥扶下去的。

他哥问：“你为什么不帮我挡酒？”

他说：“我以为迩迩酒量不行的。”

他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你给我等着。”

后来他确实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出人意料的，婚礼上隋云霁却不出幺蛾子，该干啥干啥，遇见哪里不对了还帮忙管管，师兄弟起哄灌酒的时候也暗中嘱咐他们别过了。

东哥很奇怪：“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哥出丑呢！”

小隋啧了一声，说：“得了吧，这是哥哥姐姐最重要的一天，哪能出岔子。再说了，把他灌出事了苦的是我姐。”

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