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〇(2/2)
“陆家姐姐说,可以收我做义妹。”
“那挺好。”
“不要打断我说话。”蔡柔气鼓鼓地说。
高荣珪双眉一扬,没说什么。
蔡柔用力抿唇,过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你得对我哥好,对我弟弟们好,若不然,我长大后不会放过你。”
高荣珪的眉毛几乎要顶到额角,嘴角弯了起来。
“我同我哥已经讲好,明日我就搬去同陆姐姐同住。”蔡柔拿了个茶杯,喝口水,担忧的神色出现在她幼稚的面容上,最后她咬牙道,“蔡定和蔡瓒你要好好教他们。”
高荣珪:“……我说,丫头,你搞清楚……”
“我说完了,你出去。”蔡柔命令道。
高荣珪灰头土脸地出来,只觉莫名其妙。
房中,蔡柔小小的身子勉强同坐席旁的提盒一般高,她双手发抖,拉开一个格屉。绢布缠了好几层,内有一柄金簪,簪子尖端陈旧的血色令黄金黯淡。
那一日月下,她又冷又饿,一个女人不由分说地将她从藏身的板车下拽出来,揪住她的后颈,令她露出脸,恐惧震慑住蔡柔的全身,让她不敢挣扎。女人抬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挨打,便紧紧闭上了眼睛,结果手里被塞进了一根金簪。
蔡柔用力握住金簪。
那女人说过的话犹在她的耳蜗里打转:“只有废物才会逃,要是掉进了深渊,就得抓住能抓住的一切,爬出去。”
朝晖漏过窗格,散落在蔡柔的眉间,伤口也在浅金的光辉中不明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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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成了?用不用多烧点纸。”沈书不懂认个义妹要做什么,从下午舒原便亲自买了香蜡纸钱,另割一块猪肉,在家煮好带来,拿个海碗盛着放在案上晾冷。案上设香炉,点了一对蜡烛。先是敬香,将两杯酒洒地敬告蔡柔的父母,陆玉婵带着蔡柔磕头。
“差不多了。”陆玉婵替蔡柔拍去膝盖的土。
沈书本来怕蔡柔给舒原两口子添麻烦,谁知女孩宛如换了个人,乖顺地称陆玉婵“姐姐”,称呼舒原“姐夫”。
蔡定牵着沈书的手,不大明白地看眼前的人磕头烧纸、念念有词。
康里布达则沉默地站在远处,尚未拜完,就同舒原、纪逐鸢到前厅去了。下午时蔡柔穿的用的就已先搬去陆玉婵那,究竟她同陆玉婵住,还是自己住一间,沈书就不再过问,让他们自己去商量。
沈书回房时仍有醉意,扑到纪逐鸢的身上,险些一个狗啃摔到榻上去,喃喃自语:“这什么酒,挺烈的。”沈书一把扯住纪逐鸢的肩膀,抱着纪逐鸢的脖子,便开始吻他。
“不洗澡了?”纪逐鸢喘着气。
“洗澡?”沈书疑惑地皱眉,“哦,洗澡,热水好了你叫我。”沈书果断一脚把纪逐鸢踹下了床。
纪逐鸢:“……”
月末,李维昌的亲笔信经暗门舟车一路传入隆平。
沈书食指敲敲上面的火漆,火漆完好无损,代表无人拆看过这封信。
“戴沣是暗门在隆平的都尉,穆玄苍北上时他不仅没有跟随,还设伏刺杀穆玄苍,败于郭钟山之手,失了一条手臂。郭钟山也是一名都尉,在嘉兴,轻易便断去另一都尉的手臂,将来若碰上,不可小视此人。”
康里布达说话时,沈书的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信,看完后沈书将信原样封好。
康里布达似有些意外。
“洪修倒向了太子,我说朴不花肯拿出这么多钱来为饿死街头的流民收尸。”沈书沉吟道,“他做这事,名望尽归皇后与太子,天子且在,用心昭然若揭了。”沈书另取一个信封,封上信,留下火漆,再让康里布达发去给穆华林。
康里布达回来,沈书正在拆看另一封早上送来还没来得及拆的信,灯烛的光晃在上面,康里布达正欲回避,沈书扬了一下手,直接将信给了他。
“真是魏王?”
“孛罗帖木儿,想必是了。周全竟死了,此人叛后不足一月,刘福通派他去攻洛阳。”
康里布达飞快扫过手里的信,语速缓慢地说:“周全也为朝廷打过不少胜仗,以怀庆降刘福通,不能说是下策。察罕帖木儿驻洛阳,是智勇双全之将,周全不是他对手。”
“优柔寡断,意志不坚,既然降宋,就是朝廷的敌人。怎可被守将三两句话打动?刘福通本就嫉贤妒能,疑心不浅。周全投降之后初战便被老战友几句话说动,失利后竟与敌军将领吃酒,引愧而返。做了一方将领,还想八面玲珑,刘福通不可能忍他。”沈书并不熟悉周全,只是早有线报,知道他是反水的元将,但投降后以此种方式获罪被杀,仍令沈书有些震惊。
穆玄苍的信里提及是孛罗帖木儿着阮苓四处搜寻传国玉玺,孛罗帖木儿即是女儿嫁到高丽的魏王。朴不花的举动也佐证了高丽贡女出身的皇后,和她所生的皇太子对皇位另有想法。
“这不难理解,皇太子即将年满十八,当今天下动荡,蒙古王庭向来分歧巨大。局势越复杂,人心也会越复杂。”肯定了皇太子有心皇位,沈书没来由想起一件事,“那时哈麻似乎也有意要让皇帝禅位?”
康里布达点了一下头,沉声道:“脱脱被矫诏赐死,朝廷换了南征将领,仍未见成效,逐年失去更多土地,皇帝迟早要同他算账。让妥懽帖睦尔下来,扶爱猷识理达腊坐上龙椅,便是哈麻的打算。皇太子的母族是外族,无论在王庭还是在中原,都没有根基。要拿捏他,比让斗败了权相伯颜的天子乖乖听话要容易多了。妥懽帖睦尔如今虽昏聩,到底不至于耳聋目盲,只不过酒色荼毒了他的四肢,蛀空了他的脑子。只知道听女人摆弄,他统治偌大的疆域,竟听一个贡女的妇人之言。就连当年再度起用脱脱,也是奇皇后出力,是以都知道若要平安做官,买通什么人,也不比给高丽女送钱管用。”
“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孩子的母亲,还曾共过生死患难,蒙古皇帝自然不怀疑她。”要说妥懽帖睦尔能做皇帝,当中也有许多偶然,整个童年和少年时都颠沛流离大起大落,他父先是流亡,后来说要让他爹当皇帝,孰料文宗图帖睦尔,也就是妥懽帖睦尔的叔叔半道反悔,将兄长毒死在回京途中。文宗二次登基后,皇后对妥懽帖睦尔并不放心,传说文宗常年受噩梦惊扰,常对左右言,要将皇位传给妥懽帖睦尔。先是,文宗皇后害死妥懽帖睦尔的嫡母,宫中开始有流言,称妥懽帖睦尔并非他父亲的亲生儿子,于是挪去高丽大青岛住,再后来有人密告妥懽帖睦尔预谋造反,文宗便昭告天下宣称他确乎是个野种。
“其间颠沛流离,高丽女当然诸般劝慰,庚申君待她格外不同也是常理,这没什么。”康里布达道,“只不过既娶了蒙古贵族之女,却不给人面子,常让贡女骑到皇后头上去,并非皇位长久之象。”
“没有这个奇皇后,哪有那么多空子能钻?洪修让李维昌等人去笼络朴不花,那他就是支持皇太子了。”沈书沉吟道,“师父是庚申君的宿卫,支持的多半还是皇帝本人。”
“怎么?”康里布达听出沈书语气里有些犹豫。
沈书心里想的是杀了杨完者之后,他更不确定穆华林真的是效忠于元廷。不过开口时沈书却说,“师父也许久不曾来信,只叫我等,到底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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