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三(1/2)
沈书只吃了两口, 就把碗推过去,纪逐鸢拿过筷子,吃完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到隆平府城里来逛, 沈书跟李维昌来过几次,那都是为了熟悉暗门在的地方, 还有一次是去王巍清找媳妇那胭脂铺。隆平府是平江路改了名儿,地方甚大, 除了茶酒提举司、转运司,江口还有船场。又因城内水网密布,空气湿润, 随处可见光脚的卖鱼汉。坐小船出行,在船上有船菜可吃, 深巷中吴语轻软,乃是弹琴唱词曲的, 要是累了, 便可找一处吃茶听曲。
两人买完了茶,沈书看来看去, 一心在想到底纪逐鸢要带他去见谁, 心思全不在逛街上。纪逐鸢见到转糖就问他吃不吃, 看到卖鱼饺的又问吃不吃。
沈书面无表情:“再问我就吐了。”
纪逐鸢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牵着沈书在大街小巷里慢慢地走。青雾弥漫在白墙黑瓦之中, 沈书看了半天, 碰碰纪逐鸢的手肘, 倏然问他:“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
纪逐鸢一脸尴尬。
沈书:“……”
“得到我们进城那个门。”纪逐鸢道,“昨日周戌五拿来一封信, 是陆霖捎来的。”
沈书嘴角抽搐, 隐隐有一种预感。
果不其然, 兄弟俩在城门等了近半日,下午沈书真有点饿了,就在街边吃点小吃,快到傍晚,沈书靠在纪逐鸢身上快要睡时,终于有一架马车进了城门,径直奔过来,在茶摊旁边停下了。
“纪大哥,沈公子!”陆玉婵没有下车,招呼沈书两个上去,马车再次上路。
陆玉婵一身粗布麻衣,拿了个包袱,大概是衣服。
沈书看了纪逐鸢一眼,纪逐鸢不说话。
沈书只得开口问:“陆姑娘怎么跑来了,车夫是你家里带来的?”
“张伯是我家用老的人,不会有事。”陆玉婵脸上沾了不少尘灰,精神却很好,灵气充沛的眼睛上上下下把纪逐鸢和沈书各打量一番,才说:“我让丫鬟等我离开两天后,托徐大叔给我哥送信,谁让他要告诉我你们来隆平了。应天无聊死了,每天不是做鞋子就是缝冬衣,闷都闷死人。横竖过来不远,我一个人出门,就说是探亲,谁的地界也没有不让人走亲戚的道理,路上还算顺利。”
“二姑娘,咱们该走哪条路?”赶车的在外面问。
于是纪逐鸢起身,到外面去换张伯进来。沈书同陆玉婵坐了一会,也到外面去,陪纪逐鸢赶车。
两人一句话不说,沈书把纪逐鸢一条胳膊抱着,一条腿甩过去搭在纪逐鸢的大腿上,脚蹬辕条,看着石板路从车轮下滚过去,手指揪着纪逐鸢的手指玩。沈书想着心事,陆玉婵的胆子也太大了,但恰恰是因为她只有一个姑娘家,带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人,不会招人怀疑。张伯大概五十岁,估计练过点招式,能保护她。
从应天到隆平确实不远,而且陆玉婵已经平安无事地过来了,胆子大,运气也不错。这年头借各路造反兵马的名头,做拦路匪徒的混球满地都是,她一路过来没碰上确实是侥幸。
但她来做什么呢?
沈书看了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察觉到,便也低头看他。
沈书在纪逐鸢耳朵边上低声问:“陆霖怎么写信给你不写信给我?”
纪逐鸢歪着头看他。
沈书突然就笑了。
温柔的春风就着暖阳,拂在二人脸上,沈书鬓角的黑发也染上了一层金光。纪逐鸢也笑了,一边赶车,一边不时过来吻他。直至马车驰进家门口的竹林,沈书大声喊道:“陆姑娘坐稳了,这一路有些颠。”
陆玉婵在车中答应一声,挑开车帘好奇地往外面看,狭长翠绿的竹叶连成片,湿润的雾气萦绕在竹林之间,不远处现出一处宅门。
“好地方,跟人间仙境似的,怎么找到的?”陆玉婵下车后四处看看,大声把门上的楹联念出来,站着深吸一口气,欣然道,“得多谢两位款待了。”
沈书看陆玉婵的架势,是要住下来了,回房换过衣服,就把周戌五叫来吩咐,给陆玉婵收拾一间房出来,不能太小,得收拾干净一点。
“房间里拿香熏一熏,陆约的心细,让孙俭也去,不能有虫子。最好是上午能晒到太阳,明天一早下去城里头扯些彩缎,花瓶,要两个花瓶。”沈书想来想去,陆玉婵是要读书的,便让周戌五明天带她在园子里逛逛,告诉陆玉婵在哪里找书。
“还得另外弄一间小书房,她要写字的话……”沈书书房里不乏机要文书,尤其是让李维昌补送来的那些,陆玉婵是聪明人,性格爽直,看见了要问,却又都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最好是不要让她看到,“对了我那书房,弄一把锁。”
沈书白天吃了一肚子东西,现在不饿,而且昨晚没怎么睡,早早便爬上床。纪逐鸢进来睡觉,沈书便掀开被子一角让他上来,两人只是抱着。
半夜里下起雨来,雨一直下到早上。
沈书坐在廊下吃饭,雨水还接连不断从屋檐上往沟渠里滚落。沈书皱着眉看雨,喝了口粥。早上纪逐鸢要去练兵,早饭便不能一起吃了,沈书收拾妥当之后,让人拿来蓑衣和斗笠,到坡上去看田。
远远的沈书便看见许多人聚在田里。
“东家来了!让让!”赵林在前头开路,被围在人群中的是杜陵,他手里的秧苗根部已经发黄。
沈书脸色一变。
杜陵脸上被雨水湿透,抬头看沈书,“要是连着下雨,怕会不成了。”
一时间佃户议论纷纷,脸上愁云惨雾,有些人看着沈书欲言又止。
沈书把杜陵请到园子里去,叫人煎茶端上来,杜陵脸上的水干了大半,沈书又唤小厮端热水来,让杜陵洗了一把脸。李贲把沈书的竹笠和蓑衣拿出去放好,茶没来,杜陵身上衣服还是湿的,沈书干脆叫人带他去把衣服换了再来。
沈书在厅内呆坐了一会,杜陵收拾妥当回来,茶也上来了,两个人各自摸到有点烫的茶杯,沈书回过神道:“这些田四周都是围起来的,除非整个平江路都淹了,肯定是淹不到田里去。”
“是。”杜陵四处看了看。
沈书当即会意,让人去拿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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