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〇(2/2)
是等沈书和纪逐鸢各自洗完澡,换衣服出来,这才开席。
蒋寸八亲自为沈书和纪逐鸢看酒,先是盯着纪逐鸢看了会,这才为沈书满斟了一杯酒。
“二位大人请满饮此杯,算是蒋某今日,挣了天大的面子。”蒋寸八十分客气。
单酒壶里散发的醇香,就让人知道这是陈酿美酒。蒋寸八一个徒弟在旁说,铸造局落成前,从这院子里挖出来的,共有十二坛不知道年份的好酒。
“开先还不敢喝呢,让人碰碎了一坛,好家伙,馋得老子,就说便是吃死了也值。”蒋寸八红光满面,夹了卤肉薄片,胡髭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上下移动。
“这就是你的气运到了。”沈书刚喝完一杯酒,纪逐鸢就把杯子从沈书的手边拿走,给他盛了一大碗水饭。
沈书看了一眼,不曾说什么。蒋寸八的徒弟们都在,不是能说事情的场合,一顿酒足饭饱,沈书捡着些好听的话说了,各自散去。
铸造局的地方大,平日却不待客,等人收拾客房的功夫,纪逐鸢去喂马了。沈书说累得慌,不去。
等到纪逐鸢走后,沈书朝房里看了一眼,下人正扫榻铺床。他便离开院子,去找蒋寸八。来到蒋寸八的门外,听见里头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沈书大声咳嗽。
屋里说话声霎时静了,蒋寸八粗鲁地吼了一声:“哪个兔崽子,不知道你师父要同师娘亲热?没事滚回去睡觉!”
沈书又咳嗽一声,扬声道:“蒋师傅,可得空,说几句。”
不片刻,一个女人开门出来,将乌黑卷曲的一绺发勾在耳后,匆匆一瞥沈书,温顺柔软的声调说:“在里头,奴去做几个小菜,温壶酒来。”
沈书忙道:“不必,说几句就走,叨扰了。”
女人不做声地出去了。
这个时辰喝得醉醺醺回去,定要惹得纪逐鸢不高兴,沈书才不去触霉头。晚上吃饭就看出来纪逐鸢不想让他喝酒,只喝了拇指那么大一杯,再是陈年的老窖,也只能开一开脾胃。沈书了无醉意,对上蒋寸八浑浊不清的眼神,直接把热茶亲手捧给蒋寸八,示意他赶紧喝。
好在蒋寸八还认得人,吃了两盏茶后,嘴里没那么干了,蒋寸八舌头盯在齿缝上扫了一圈,嗳出一口熏人的酒气。
“还没空问,大人怎么这个时辰来我这里?”
总算想起来问了。沈书道:“我们从常州回来,城门不肯放行,说常州回来的一律不让进城,是不是有这个话?”
蒋寸八一头雾水,眼神发呆地四处看了一转,眉毛拧着,说话带着醉意。
“哪个混账王八蛋敢不放元帅府的幕僚进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明天一早,揣上我特为你们兄弟做的两支火铳,给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开个瓢。”
“火铳改好了?”早前沈书交代给蒋寸八一张黄老九新改的图纸,但没急着要东西,知道的就是年内还要制五台襄阳砲。
“我这就去取来给您看看。”蒋寸八踉跄起身。
沈书忙一把将他拽回,按在椅上,说:“这不急,你不知道常州城回来的不让进城?”
“这我上哪知道去?”蒋寸八舌头虽大,想事情慢些,总归是没那么糊涂。
“明天城里可有人要过来?”
“你家里那两个都要来。”蒋寸八斜眼看沈书,一手抓住沈书的衣袖,嘿嘿一笑,“多亏了您小沈大人,我老蒋,还有今日之福,往日里随官军四处奔走,寻思哪一日就死在炮火堆里了,连个尸首都找不着囫囵个儿的。老天爷赏您的饭吃,做铳做炮的,我能行,把东西改得十全十美。”蒋寸八食指于太阳穴上用力点了两下,“这里就不行。”
沈书把他的手按在桌面上,胆战心惊地怕他下手没有轻重,把自己太阳穴给戳爆了。
蒋寸八饧着眼,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沈书连忙闭气。
“就是有你小沈大人,我才有今日啊,得个可心的人,就是老天给我的安排,给我这辈子吃苦受罪的交代。”蒋寸八头歪在椅背上,八字眉向两边舒展,傻笑道,“那曲儿怎么唱来的?不如怜取眼前人呐。”
门口,站着蒋寸八的“眼前人”,正在踌躇不敢进来。沈书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既然舒原、周清明天要过来,那就有办法了。唯独有点失算,今晚进不去城。
“蒋兄今日是太高兴了,嫂子多照应着,我回去睡了。”沈书起来,低头回避门外的女子,一直走出了蒋寸八的院子,才抬头向中天一望。
身后房中,蒋寸八不成调子的嗓音在唱,零碎的词句听不真切。
沈书把手揣在袖子里,齿缝里含糊不清地哼了哼,悠悠的一曲词应该是年少的时候听谁唱过,轻缓舒曼地萦绕在耳中:“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是夜,因赶了一昼夜的路,沈书上了床,几乎立刻就抱着纪逐鸢沉沉睡去,连个梦都没做。早上吃的是水饭,几个素饺子,饭后一盏茶。沈书注意到,茶是旁人都没有,就他有。
蒋寸八找的这个续弦,还真是体贴人,润物细无声。家里有个细心周到的女人,当真是天大的福气。屋檐下的燕子窝空着,巢中的燕子要等春回大地,才会飞回栖身。
纪逐鸢站在不远处试铳,蒋寸八调整他手臂的高度,一只手在纪逐鸢的手肘处托了一下,纪逐鸢将肘略微抬高。
只听“砰”的一声。
沈书眯着眼,响声是小了一些,这是最小的一号铳,乃是走了后门,专为几个弟兄随身带着防身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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