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一(2/2)
“没事了。”沈书摆了摆手,不舒服地咳嗽两声,“有点想吐,现在没感觉了。就是这儿?”眼前坐落的是一间民居,看着很普通,门缝里透出一线光。
士兵上前去敲门,半天方有人应,来开门的人认识纪逐鸢。纪逐鸢让带路的士兵进去吃口热茶再走,就把那人留在门房上,有人牵马,纪逐鸢同沈书往里走。
下人说吴祯早就在等纪逐鸢来,他要是再不来,吴祯打算派人到晏归符住的地方去找。
院子不大,却也有两进,一路没有碰见别人,看来吴祯没留什么人伺候他。但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而不是在军营里待着?
走到书房门口,下人入内。
纪逐鸢握了一下沈书的手,眉头皱起来,双手拢住沈书的左手,搓了几下,换过右手再搓。
门吱呀一声轻响。
沈书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吴大人请二位进去。”下人侧身做了个手势,让沈书和纪逐鸢入内。
灯下,吴祯正在看一封密报,脑袋上套着个虎头帽,身上披一件长夹袄,脚下踩着一双棉鞋,脚后跟露在外头。
“来了?吃晚饭了没?”
沈书老实说还没有。
吴祯扬声把外面的下人叫进来,吩咐晚饭,让人做两碗扁食来给沈书和纪逐鸢吃。吴祯写字慢,写一句,想一会,再写下一句。写好之后,立刻着人送出去,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但从吴祯的表情中看不出他着急,反而,他搓了搓手,面上露出笑容,朝沈书说:“真没想到你也过来了,怎么?不放心你哥?”
“承蒙大人照顾,自然放心。”
“放心还来?不知道常州现在有瘟疫?”
要是沈书不知道,这一句话就够吓人的了。
吴祯一看沈书的表情,手指点了点,说:“我就知道朱文忠那小子,什么都给你看。来了就帮忙出出主意,我想去一趟常熟,看看到底怎么样。”
“常熟是张士德的地盘,此人不好对付。”沈书刚起了个头。
纪逐鸢突然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吴祯一手按在书桌上,抬头看他。
“饭还没吃上,就叫人干活,有没有点章法?”
吴祯脸色难看地抿紧嘴,正要发作。
沈书说:“我刚过那个想吐的劲,还不饿。”他故意做出好奇的神情,“哥你饿了?”
纪逐鸢这才坐回去。
“正月间张士德打下常熟,亲自镇守,此人十分狡猾,善战有谋,颇得人心。如果是他,想必现在把常熟守得滴水不漏,连半点消息都透不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想亲自进城看看。我已经派人去打探军队驻防线设在何处,还没有消息回来。如果大军进了城,那批军队当中,有从常州撤回去的,我们这边爆发了瘟疫,怎么可能张九六手底下半点烫手的山芋都没翻出来?难不成单他的头顶上有佛祖金刚罩着?”吴祯看也不看纪逐鸢,单单对沈书说,“你哥借我使几天,成不成?”
“不成。”纪逐鸢淡漠地说,“带旁的人去,你手下得力之人又不是只有我。我还要回军营去练兵,今冬回不去,趁无人来攻,正好训练步兵。”
“练、练你个狗头兵。”吴祯忍不住骂了句,不经意瞥到沈书,再次挂起微笑,“沈书,你说呢?”
“我看了大将军的报告,这数月间不打算出兵,吴大人不必急在一时。”沈书想了想,“大人见过姚大夫了吗?”
“啊,他就住在我这里。”吴祯询问沈书,“现在就要见他吗?”
“今日晚了,明天再见。我是来给姚大夫撑腰的。”
“此话怎讲?”吴祯忙问。
“要用多少药,或者还需粮食过冬,我都有办法弄来。”
吴祯眼睛一亮,从桌后站了起来,绕到桌前来,吴祯脸色一变,低头把掉落在桌腿旁边的棉鞋穿好,这次不露脚后跟了。
“真能弄来?你可不要说大话,就是把应天府里的惠民药局全抢来,怕是也不够用。”
“真能弄,但能弄来多少,还得看要多少。”沈书说,“眼前我觉得不用急着探常熟的底,先把咱们自己的人能治一些治一些,得分出一批帐篷,把染病的将士集中起来。”
“姚大夫已经这么建议了,只是军中有人反对。”
“这是救人性命的好事,怎么会有人反对?”沈书不明白。
“救人要花钱,不救还能少几张嘴吃饭。”纪逐鸢说,“虽然会折损一些兵力,但我们发现得早,只要把有可能染病的人放在一起,任凭他们自生自灭。保住余下的兵力,损失不大。”
“如果救我们的人,常州城里的百姓要不要管?”吴祯叹了口气,“你们来的路上没见到吗?疫病是防不住的,这几日城里也是处处撒草木灰,还派了人把垃圾和粪水收集起来处理,染病的人还是只增不减。还有人说,等过几天冷了,蚊蝇死绝,尸体不容易腐烂,疫气就会减少了。于是所有人都在拖,想拖到最冷的时候再看。”
“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如果能得到徐达和汤和的支持,再多人反对,姚琅要的帐篷也能弄得起来。
“全都是从小兵一路打过来的人,互相之间不知道救过对方多少次性命,他也没法一个人做主。幸好在常州城外一场大胜,城里张士诚的兵仓促撤退,没有来得及烧掉存粮。过冬不成问题,药是真的没有,姚琅带人过来之后,死人死得少了些,还是在死。城里头不少死了人来不及埋,多少日子了才有人发现,更有甚者,全家死一块。前些日子还有人往外出逃,现在加强了巡守,不让逃走。但只要能另找到地方住,有些家里老人病了,其他人就搬去别处住,死了也没人管埋。碰了给鬼缠死的人,鬼就会缠上掩埋尸体的人。”吴祯摇头叹气,“晏归符养病去了,他手下那队人最近都被派去搬死人,运到城外掩埋。当中也有人染病,现在每天城里各处支起大锅熬一种什么汤药,姚琅让所有人每天都喝。那几个阴阳先生也是,天天在各处作法,许是有些用,比他们来之前好多了。”
下人送吃的进来,真就只煮了两碗,吴祯不吃。趁沈书两兄弟吃东西,吴祯离开书房,说过一会再来。
“算他识相。”纪逐鸢说,他往沈书碗里舀扁食,没舀几勺,沈书怒了,“说了想吐,吃不下,再给我多盛一个试试?”
沈书把纪逐鸢的碗拿过来,再把自己面前明显多的一碗推给纪逐鸢,气哼哼地瞪着他吃完。
“凶什么凶……”纪逐鸢嘴上嘀咕,嘴角却带笑,一看心情就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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