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平安（1/2）

第100章：可算平安

叶有华偏过头去, 平复着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下了满腔的怒火, 转过头尽量淡然地说话，“对不起, 爹爹心情不好也不该发脾气吓到你们。素珊, 你只管好好考，你姆妈听了你考上大学的好消息也会高兴的。”

他自觉已经是尽量地保持淡然了, 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说到后来其实已经有些哽咽了。

朱立勤连忙冲几个孙子孙女挥挥手, 示意他们上楼去做功课, 几个孩子在阿公的示意下迟疑着一起上了二楼。

朱立勤又示意妻子先去厨房洗碗，这才拉着叶有华坐下了。

“是我没扶住娇娇。”叶有华沉默了一会才说了这句话，他捂住眼，水珠从指缝间溢出来，他又从喉咙里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应该要扶住她的。”

朱立勤听了他的话也是满心酸楚, “有华啊，这都是命啊。其实啊, 娇娇这是替我挡灾了, 本来该死的人是我吧。”

“爹您别胡说，没有的事。”叶有华连忙出声反驳, 他知道妻子是心甘情愿地救岳父的, 她是绝计不肯让岳父这样想的, 妻子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救回来的人, 就该好好的。

朱立勤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别瞒着我了，张大夫都跟我说了，你之前去他那里拿了安眠香回来，你是给娇娇拿吧，她怎么会睡不好要用安眠香呢？肯定是事关我的生死吧。这么些年来，家里日子过得还成，什么犯忌讳的东西也藏好了，她心里记挂着也就是这件事了。虽然她一直不肯跟我明说，但是，我知道，我差不离就是这几年死的了。”

“爹，你别胡思乱想了，谁还能预见谁的生死不成？娇娇的梦你也是知道，很多时候经常是没个准的。再说了，咱们这些年来改变了这么多，跟娇娇的梦完全不一样了，她的梦还有什么可相信的呢？”叶有华耐着性子宽慰岳父，“咱们这一关啊也算是平平安安地过了，你看张大夫也说了，娇娇运气好，一点也没事呢。她没醒来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累到了，咱们只当是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娇娇好好休息，家里的事情咱们就担待着吧，爹您也拖累多担待点。”

朱立勤凝神看了女婿一眼，从表面上还真是看不出来什么，他心里有些唏嘘，什么时候女婿的面上功夫也养得这么好了，好在他已经去问过张大夫了，知道女婿说的是实话，他这条命是女儿好不容易换回来的命，他且得好好活着，还有，他们家也是平平安安地过关了，那个给刘大壮下/药的人，他也得想办法给揪出来，不然外头总有这么一个人盯着他们家，日子也过得很不安心呢。

翁婿两个揣着各种思量安静地靠着坐了一会，叶有华心里记挂着妻子，坐了一会又回了卧房看着妻子。

这天起，朱娇娇一家就安心地养着身体，对于外头的事情都没有再去关注了，朱娇娇这天晚上没醒来，但也没有发烧，叶有华一整晚都不怎么敢合眼，睡了醒，醒了睡，时不时地要伸手探一探妻子的额头，张大夫叮嘱了，伤到脑袋最好是别发烧，不然怕是有些严重呢。

晚上虽然是平安过了，但第二天早上朱娇娇并没有醒过来，朱立勤安排孩子们还是照常去学校上课，留下于敏乔在家里照顾朱娇娇，他说服叶有华，他跟叶有华一起照常去上工。

不过叶有华却是先去请张大夫过来又给朱娇娇搭了一遍脉，张大夫好一会才说话，“从脉相来看，有华媳妇还真的没有大碍，伤口还没有愈合，你们给她的药还是换勤快一点，我看她这头发最好也是剃掉，好方便上药。”

“剃头发会不会碰到伤口？”叶有华就有些担心。

张大夫摆了摆手，“没事，不怕的。为了好好用药，这头发还是剃掉的好。”

“我来吧。”于敏乔找出一把剃刀，平时也是她给成忠成义他们剃头发的，这事她做得还算是熟手。

于敏乔也不知道张大夫要剃头发的范围，但既然是剃头，自然还是全部剃掉的好，不剃完就是阴阳头了，阴阳头这种名头既不好听也有些不吉祥。

等中午成义和素瑶回来就惊奇地发现自家姆妈剃了个光头，成义摸了摸姆妈的的光脑袋有些惊奇，“姆妈也剃光头呢。”夏天的时候他跟哥哥也会剃个小光头的，偶尔阿公和爹爹也会剃剃光头，但是姐姐们都是不剃的，在他看来那自然是女生都不用剃头的，看着姆妈剃光头，他也惊奇之余又觉得有些有趣，伸手摸好一会才罢休。

素瑶再一次试探过姆妈的鼻息之后就拉着小弟出去吃饭了，他们姐弟就得自自然然地吃饭消食午睡上学，爹爹可不乐意看到他们担忧的样子。

学校里还是有些人说话有些不好听，不过素瑶跟成义两个都会瞪回去或者是骂回去，反正他们家姆妈一直好好的，别人要是说得过分了，瞪过去也不肯停骂过去也不肯停，那成义也是敢冲上去动手打人的，他虽然年幼，但是也学了好几年拳了，平时里吃得也好，跟比他大的孩子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素瑶自觉做为姐姐也会关注成义那边的情况，听到动静也会过来帮忙成义一起打架，搞得上午打了几场之后学校的同学再也不敢说些什么成义姆妈醒不过来的话了，素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女孩，动起手来却也不含糊，专挑那些看不见又会很痛的地方死命地砸拳头，她身手又灵活，等闲几个人防不住她，都只有挨打的份，挨完打也是白挨的，这种事情大家甚至不敢跟老师告状。

问起来干嘛打你啊，哦，是因为你说成义姆妈活不了了？好端端地你诅咒人家姆妈，这不是该当被打的吗？

孩子们在学校里的事情家里即使一开始没那么快知道，但总是有人会跟家里通个信的，叶有华也不说两个孩子打人不好，这种时候不出手难道还真的听着人家诅咒你们姆妈吗？就是被打的那些孩子的家长们也是不敢找上门来说事的，毕竟是他们自家理亏。

大家又觉得朱立勤翁婿两个还真的是不能太小看了，他们家的孩子一个个的平时看起来挺斯文有礼的，真的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当的，但动起手来那真的是狠，哪怕是小小年纪的素瑶和成义，以一敌众那也是赢家，还真的是你讲理他们家就讲礼，你不讲理他们也不怕动手呢。

素珊几个在桥南中学上学倒是没有碰上这样的事情，毕竟上中学的都是些大一些孩子，比小娃娃们更懂事一些，私底下聊几句是有可能，但是肯定不会这样随意地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家的姆妈会醒不过来之类的话。

有些平日里交情不错的还会每天上门探望一二，交情不到的那些在外头碰上了也会问一部，朱立勤翁婿两个一天上工下来也不知道是被多少个人问起过朱娇娇的情况，朱娇娇平时在老门山并不怎么显眼，有个有能耐的父亲跟丈夫名声在外头，这种声名遮掩下，她就有些不起眼了，但是在妇人里头她还有几分的地位的。

且不说养殖场那边的事情好些时候大队长都是将事情交给她来安排打理的，就连秘密饲料也是她调制出来的，就是平时里大家在生活中相处，朱娇娇是个有能耐的，以前很多人都跟她取经做些好衣裳，不少人还请她做衣裳，后来朱娇娇不接做衣服的单了，但是她也没有把一些做衣服的诀窍就给藏着掖着，平日里做个咸菜、酸菜、泡菜什么的，有什么心得她也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的。

朱娇娇向来又不爱说嘴，平时听了什么事情嘴也严得很，从来不会吐露出去，为人也是斯文有礼，从来不会轻易地跟人脸红吵架，做起活来也一把好手，能帮别人一把手的时候向来不会推辞，年长的妇人喜爱她勤快有礼，同龄的或者是小媳妇都喜欢她为人大方宽和，并且常常能分享一些新鲜的东西出来。

所以朱娇娇这一回受了重伤不光是平日交好的妇人们会往朱家探问一二，再加外头还有张大夫唉声叹气地把朱娇娇说得又可怜了几分，就是那些爱说嘴跟朱娇娇往来不怎么密切的妇人们也是会上来问上一问的。

更何况张大夫这么一上午就跑三趟地替朱娇娇搭脉大家都看在眼里呢，只想着有华媳妇怕是有些不好了。

现在朱家家里大家也很担忧呢，第二天白天都过完大半了，朱娇娇还是没醒来，老人们孩子们都有些提不起心神来了，等中午大家快要上工了，朱娇娇也还是没有醒来的动静，两个老人跟叶有华就焦急了起来了，又去把张大夫请过来搭第四遍脉。

张大夫搭着脉心里也奇怪呢，从脉相来看，有华媳妇恢复得挺好，这一直醒不过来是个缘由他一时间也捉摸不透，难道是在睡觉？从脉相来看也不大像呀，张大夫还是跟朱家人都说了朱娇娇确实是没事，醒来就好了。

回家的路上张大夫也一直思索呢，脉相确实是好的，也不是昏迷的状态，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他这一路的神态凝重，有老门山的人看到就问了一句，“张大夫，看你这模样，不会是有华媳妇不好了吧？”

张大夫想着事，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一声“嗯”又继续朝家里走。

他这一声“嗯”简直就是佐证了朱娇娇确实是不行了，于是听到消息的人就到处奔走相告，“有华媳妇怕是不行了呢，张大夫出来都一脸的凝重，问他他也说是。”

大队长听了这消息也惊了一惊，大队长媳妇中午下工的时候才去探望过一回，这次他干脆自己亲自上门来了，他知道叶有华是不乐意听有人说任何关于朱娇娇可能会不好了的话，他只是过来宽慰几句朱立勤翁婿，把东西留下又走了。

叶有华把大队长留下的东西一看，哟，还挺丰盛的啊。

他还没来得及想些别的，陆陆续续又有一些人家上门来了，平时交情好的交情不好的，都一窝一窝地来了，来了也不说别的，只把那宽慰人的话说了几遍，留下东西又走了。

还是晚上荣亮过来的时候叶有华揪住他问了几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真的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张大夫搭脉是怎么回事不会有比他更清楚了，张大夫那是奇怪娇娇明明不是昏迷状态为什么又醒不过来而已，医者碰到这种疑难杂症不都来凝神想一想么？

“有华叔，我相信有华婶婶肯定会好的。我这不是看大家都来，也就领着我家媳妇过来跑一趟么？”荣亮看着叶有华的脸色赶紧地解释了一句，他们家平时跟有华叔家关系挺好的啊，总不能大家都来，他们家反而落下了吧。

叶有华推开他，“行了，没什么事情你们早些回去，夜路不好走。对了，家里的事你别跟荣军说，他在外头难着呢，别扰了他上进。你也别蒙我，我知道你跟他通着信呢。”

“放心，绝对不说。”荣亮把胸脯拍得响响的，看叶有华不相信又解释了一遍，“真的没有，最近邮递员都没有进队里来。”

叶有华又盯着他看了一眼，“我还不知道你，这是邮递员没来，你才没把信给寄出去，要是邮递员来了你的信早就寄出去了。我还知道，要是明天邮递员不来你也会把今天的事给添上，然后自己跑一趟邮局。”

被叶有华给说中了荣亮就嘿嘿地笑。

“你别嬉皮笑脸的，我的话你记住了。”叶有华把话撂下转身走了。

荣亮想说什么到底没来得说，他就独自个嘀咕了几声，“当兵也有探亲假的呀，他这出去了就没回来过，还当不当老门山是他的家了？”

“你在这嘀咕什么呢？”荣亮媳妇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荣亮一个人在走廊边上嘀嘀咕咕，问了他一下。

荣亮摆摆手，“没事没事。”他冲屋子里喊了一声，“有华叔，我走了啊。”

“回去吧。”叶有华出来说了一句，“不用来这么勤快。”

荣亮胡乱应了一声就拉着媳妇出去了，等出去了他才问媳妇，“你去屋里看过有华婶婶了？”

“看过了。”荣亮媳妇点点头，“有华婶婶的脸色看起来还好，我看有华叔他们照顾得挺好的，瘦是瘦了点，不过并不怎么憔悴。”

“无端端地遭了这么一场罪能不瘦吗？”荣亮又咬牙切齿地去骂刘大壮，“那个杀千刀的，他倒是好好的，却害得有华叔一家这么惨！”

荣亮媳妇也有些凄凄然，“你说他怎么胆子这样大？大队长和叶队长平时在老门山都有威望呀？他一起就给举报了。”

“哼，我看这事未必是他一个人做的。”荣亮从鼻吼哼出一声，“刘家那群跟他一块玩的估计也逃不脱有份。”

荣亮媳妇摇摇头，“这倒不一定，我听有生媳妇说，自从那一年刘大壮卖了腊肉配料之后刘家那群人就不怎么跟他一块了，倒是这边院子的有好些人又跟刘大壮混一块了。”

“你是说咱们二房里这边的？”荣亮皱了皱眉头，二房里住的人姓氏还挺多的，姓朱的姓刘的姓邓的姓于的都有，“那我得找有生哥问一问。”

刘有生他们住得离村口近，跟刘大壮他们家也隔得不远，跟二房里这边平时不在一个小队上工，又不像女眷们还经常能在养殖场碰上面，他们没有什么事情基本上是碰不到一块的，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

荣亮媳妇笑了笑没再多说了，有时候，她们这些女眷们碰面多，互通的消息也多一些。

这夫妻两个回家去了，朱家陆陆续续上门的来客一一散去也就恢复了平静，孩子们保持着以往的作息，到了时间就去楼上做功课，于敏乔又另外烧了一锅热水，准备给女儿擦澡，又帮着把床单之类的给换了一遍。

晚上叶有华又没敢合眼睡觉，一直守着到了第三天早上，朱娇娇才醒过来了，醒来的第一句就先问，“爹怎么样了？”

“爹好着呢，”叶有华伸手探了探妻子的脸，不怎么发烫，他才稍微放心了，“我喊爹娘过来。”

先悄声把岳父岳母喊到房里跟妻子说话。

朱娇娇仔细打量着父亲母亲，虽然苍老了一些，但确实是健健康康，她也算是欢喜。

于敏乔拉着她的手久久地不肯放下，“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朱立勤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都好好的就好。”

没说几句话，孩子们也晨训回来了，知道姆妈醒来了就有些欢欢喜喜的，叶有华又面目严肃地跟几个孩子叮嘱了，“你姆妈的事别在外头说，别让外头扰了你姆妈的清静。”

这话几个孩子连连点头，就是最小最单纯的成义这次也有些懂事了，“谁问也不说。”

叶有华让家里人都瞒着妻子醒来的消息先不跟外头说，等家里的孩子们都去学校了，才又去请张大夫过来给妻子搭脉。

张大夫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来回搭了好几次的脉，终于点头，“醒来就没事了，开头几天稍微会有一些晕沉，过几天就不会有事了。”说起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的，按说朱娇娇这次可伤得不轻，又是脑袋这样精贵的地方，地上那么老大的一摊血呢，怎么就看不出来有什么严重的呢。

最后，只能归纳为朱娇娇运气好，“这脉相看起来是没事了，不过到底伤的是脑袋，先还是卧床歇上一段时日吧，改天等头不晕沉了你们就去县城仔细检查一下。”

叶有华几个连连点头，又请托张大夫先瞒着外头有关于朱娇娇的消息，张大夫一口应下了。

等送了张大夫出门，关上院门进了屋，叶有华才放松了绷起来的神色，“可算是平安了。”

“可不是么，等了这么几天总算能松口气了。”朱立勤夫妻两个陪着女儿聊了一会，眼看着女儿神智清明，说话条理分明，眼睛耳朵什么的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提起来的心才算真真正正地给放下了，“咱们家度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又聊了几句朱立勤才跟老妻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叶有华夫妻，“今天我跟你们娘去上工，有华你留家里。”

叶有华也没有推辞，就留在家里陪着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