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一(1/2)
朱河为了保护霍颜, 一直死死抱着吴秀才媳妇的腰, 吴秀才媳妇又是挠又是抓,竟是一下在朱河脸上挠出了两道血印子,只差一点就伤到了朱河的眼睛。
霍颜原本冷眼看着吴秀才媳妇在那里发疯, 说不出是觉得她可怜还是可笑, 直到这一刻, 看到朱河受伤, 才脸色骤变,对吴秀才媳妇说:“吴嫂子,您要是再敢伤他一根头发丝,休怪我不念街坊邻里的情分,对您不客气了。”
吴嫂子自己唱了半天的独角戏,正愁没人唱对台戏呢, 又是嗷一声哭号出来,落在朱河身上的巴掌变本加厉。
“我男人死了!我家里什么也没有了, 你这丧门星, 都是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的!我也不想活了!我什么都不怕了!你倒是给我个痛快,弄死我吧!”
霍颜冷笑,厉声道:“你男人死了, 你也不想活了,所以觉得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好啊, 那你就去死, 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你信不信, 我会用我一切的力量, 让你这孩子在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不心疼你儿子,我还会对付你的娘家人,你的父母兄弟,让你死都死不消停!”
这番话说得太毒了,倒是真的将吴秀才媳妇给吓住了,不敢再对朱河动手,最后只能瘫软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哎呦!!!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人算是没有活路了啊!这是诚心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旁边有人终归是看不下去了,“吴秀才媳妇,这就是你不讲理了,人家霍小姐怎么你了就把你往死路上逼?人家给你一百块大洋,你们本来可以置办一座宅子吃租子,是你男人自己不争气,将钱败光还搭上了性命,关人家霍小姐什么事?”
“就是啊!大家都是街坊邻里住着的,怎么能这样昧着良心呢?”
周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数落吴秀才媳妇,吴秀才媳妇哭得越发崩溃,眼中满是绝望和羞愤。
霍颜看着坐在地上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吴嫂子,原本的指责和羞辱之词,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霍颜上辈子在生意场上向来果决强硬,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碰到像是吴秀才媳妇这种碰瓷的人,她宁肯花费上百万的律师费,也不会让这些人拿到一毛钱。为此,她常被媒体和同行诟病,甚至她的很多下属也会在背地里议论她,说她铁石心肠,没有人情味,怪不得一直嫁不出去。
对此,她向来不屑。
也许按照她上辈子的行事风格,对吴嫂子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然而,在经历过那晚大帅府被炸,她以为谢时死了,当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愤怒和悲伤蒙蔽了理智,她恨不能多些人给谢时陪葬才好!不仅是促成灾难的肖旅长本人,就连他手下的士兵,他的亲信,亲信的家属,甚至是赛飞燕,都可能被她迁怒,成为日后伺机报复的对象。
一个情绪极度崩溃的,完全丧失理智的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霍颜深吸一口气,走到吴秀才媳妇身边,温声道:“吴嫂子,我知道您现在伤心绝望,肯定是在想,要是没有这笔钱,要是从来就没有这一百块大洋,也许吴大哥他就不会死,你们一家也不会遭到这样的变故。所以我明白,您为何会迁怒于我,换个位置想想,我或许会和您一样。”
吴秀才媳妇原本以为霍颜走过来,又要口出恶言,已经准备好了新一轮的装疯卖傻,就地撒泼。然而,她却没想到,这个一向牙尖嘴利的女孩,这次居然会用如此和善的语气和她说话,不由愣住了。
从出事以来,从她的丈夫被人从大烟馆子里抬出来,她痛哭,她无助,她用一双路都走不稳的小脚,将丈夫的尸体背回家徒四壁的房子,一路所承受的都是那种看可怜虫的目光,和满含幸灾乐祸的闲言碎语。
“本来就是个苦命相,得了一百块大洋也留不住,反而招来灾祸。”
“哎,要不怎么说,不该得的财不能要呢!”
“看看,我就说吴秀才媳妇是个方夫克子的不吉利女人!怎么样!”
“啧啧太可怜了,昨天还欢天喜地逢人就说自己中了一百块钱的大奖呢,还说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吴秀才媳妇不明白,明明不是她的错,怎么就处处成了她的错呢!
她只是拿了一百块大洋回家,这是好事儿呀!可是,为什么就好像是她亲手害死了她的丈夫呢?!
霍颜见吴秀才媳妇神情哀切,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癫,继续道:“吴嫂子,到底是谁害死了吴大哥?难道您心里不明白吗!不是给了您一百块大洋的我,也不是拿了一百块大洋回家的你!是那昧着良心开大烟馆的人!是那些为了赚这种损阴德的钱,将鸦片贩卖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的人!”
吴秀才媳妇呆呆地看着霍颜,忽然泪如泉涌,却不像刚才那样撕心裂肺地嚎叫,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时不时拿袖子蹭一蹭脸上的泪水,把一张脸都揉花了。
霍颜示意如意楼里的伙计上前扶吴秀才媳妇起来,又亲自递了块干净手帕给吴秀才媳妇擦眼泪,这才又道:“说起这鸦片,且不说您家了,就是咱们这如意街上,又有多少人家里有亲戚朋友,被这东西害惨了?”
“说得好啊!”
霍颜正说得情绪激动呢,这时忽然有人在后面来上这么一嗓子。这声音高亢又透亮,百转千回的情绪特别饱满,乍一听跟唱戏似的,不是赛飞燕又能是谁?
赛飞燕扭腰摆臀地晃到霍颜身边,拿着手帕一边扇风一边绘声绘色地和众人道:“大家伙真正看过鸦片膏子的人可能没有几人吧?但是我可是见过不少的!哎呀,那些烟馆子和窑子可就是销金窟啊!别说像是这位吴嫂子这样的平凡之家,就是那些大地主,大官僚,抽到倾家荡产的又有多少?关键是,这还是个损人骨血的东西,抽一年没精打采,抽两年黄皮瘦骨,抽三年……那就是半条命埋进黄土里了!”
“切,你不就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么!”旁边围观的妇人有知道赛飞燕底细的,忍不住戳穿。
赛飞燕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特别认真地点头:“是呀!我就是从那种祸害人的地方出来的!所以我现在这不是出来了么!有句古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呀,现在就是成佛了!”说着,赛飞燕还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对着虚空做了个阿弥陀佛。
人群中不少爷们少爷的见状,不由被赛飞燕的样子逗笑了,却被身边的女人不满地瞪几眼。
“好了!咱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虽然不是如意街的人,但是同为北平人,见这位吴嫂子家里的状况,也是很伤心的。我觉得我们与其在这里长篇大论地声讨是谁的过错,不如办点实事儿!给吴嫂子筹点钱,先让她将丧事办了!”赛飞燕说着,从怀里摸出三块大洋,正要往吴秀才媳妇手上拍,却被旁边一位大婶拦住了。
大婶冷声道:“既然是要给吴家嫂子筹款,就不劳烦您来牵头了!这钱您拿回去!”
不少女人也在旁边小声附和:“哎,就是,用那种女人的钱,也不嫌脏!”
良家女人们对窑子里的女人,总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仇视。
赛飞燕拿着钱的手僵在半空,贝齿咬朱唇,泫然欲泣。
看得很多男人心里怪不落忍的。
“人家赛老板也是一番好心,怎么能这样呢?显得咱如意街上的人怪没有器量的。”
“对啊,也是一番好意呢。”
不过这些声音,很快就被女人们或是揪耳朵或是瞪视地弹压下去了。
霍颜觉得赛飞燕实在是有点下不来台,便出来解围:“其实赛老板说的话也很有道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谁的错处,而是帮助吴嫂子度过这场难关。若是大家不嫌弃,我就斗胆在这里起个头,出五块大洋的奠仪。”
“我家出一块!”
“我家出两块!”
如意街上的商户人家,基本都是出到两三块大洋,普通人家一般是几毛钱,这么算下来,一共筹集到三十多块钱,足够吴秀才媳妇给丈夫出殡,并且能在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母子的温饱。
吴秀才媳妇看着那些街坊邻里们凑出来的钱,重重地给大家磕了几个头,然后用衣服裙摆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零钱兜起来,直接跌跌撞撞地奔去棺材铺。
这一场热闹看完,街上的人们散去,也是一场唏嘘。
赛飞燕就此告辞,可是霍颜心里却总有点不放心。
这赛飞燕到底来干什么来了?难道真的只是来打探打探她的口风,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要争取莱森会长酒店选址的意思?
不会这么简单吧……
总觉得玉清风憋着什么坏呢?
霍颜一边这样在心里狐疑着,一边努力劝说自己,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像她那么鸡贼。
中午霍颜回家吃饭,看见周可温笑眯眯蹲在院子外面,正吃着一碗面疙瘩汤。
周可温一看到霍颜就要跑,霍颜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周可温还挺委屈:“为什么踹我呀!”
霍颜:“魏小千什么都和我说了。”
周可温瞪大眼睛,“那死兔子和你说什么了?哎你可别听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说谢时死了这事儿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要和你说什么肯定是胡扯呢!他们讹兽最喜欢骗人了!”
霍颜看着周可温似笑非笑。
周可温:“……”
糟糕,被套话了,怎么自己就全交代出来了!
霍颜继续追着周可温踹,周可温连连告饶,“哎,好了好了,我只是看你和谢时两人太磨蹭,所以才要想个办法撮合你们嘛!明明都对彼此有意……”
霍颜:“谁对彼此有意了!”
周可温抱着碗挑眉:“哦?没有意,为什么你只给谢时做衣服,不给我们几个做?明明就是对他不同嘛,还嘴硬,真是,何苦呢……”
霍颜被周可温怼得无话反驳,再想到今天凌晨险些发生的事情,羞臊得脸红脖子粗。
“好!你等着!”
留下这句狠话,霍颜便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将几团五颜六色的布料往周可温手里一塞。
“呐!这是你们三个的衣服!明明人人都有份!”
霍颜说完便冷哼一声走了,周可温低头看看手上那三件小衣服,脸上终于缓缓绽开心满意足的笑容。
可怎么好呢……姓谢的回来看见他们三个的衣服,只怕要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是魏小千的重头戏《百鬼夜行》,这应该是魏小千正式出道后的第一场戏,有了之前的造势,他这场戏可谓是人满为患。
霍颜因为赛飞燕的到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直到看见晚上的上座率,才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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