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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宴席散后, 所有人都走了, 卫霆祎吃多了酒,歪倒在桌面上久久未起,殷氏向来早睡早起,未曾作陪, 只派小厮守着将其搀扶回去, 只不过卫霆祎发了一阵酒疯,如何都不走,下人们不敢作乱,只得跑来向她求助。
卫霆祎在残羹剩饭的宴席上耍了一阵酒疯,倒是未曾主动开口跟卫臻说过什么, 卫臻拿不准他是故意的, 还是真的在耍酒疯,她一路陪着, 却并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卫霆祎将整壶酒吃完了, 不省人事后卫臻才派人将其送回。
回去后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这会儿冷不丁听到老夫人发问, 卫臻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许久,只埋头继续给老夫人揉脚按摩,她小心翼翼的, 全神贯注着, 丝毫不敢分神。
老夫人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 忽而道:“其实小时候你爹很聪慧,他口齿伶俐、又人小鬼大,两岁便开始学着背诵三字经,是几个兄弟间最聪明的,只是他打小鬼主意多,又被上头几个兄长姐姐们宠着,养成了养尊处优的性子,久而久之便开始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了,又过早的去了那等烟花巷柳之地沾染了庸脂俗粉之气,结果被带歪了,你祖父当年真真是恨铁不成钢,每回动手打起人来是当真往死里打,只恨不得要将他打死才好,也是我的错,他父亲心太硬,我便心软得不得了,这软硬不得当间便彻底害了他,至此你爹爹开始彻底得过且过,你爹爹如今的不成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老婆子我造成的,他其实打小虽养尊处优,却最是个执拗的性子,他其实也是在夹缝中长大的,亦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故而纵使你爹千不好万不好,我也唯有愧疚的份,我没资格迁怒于他。”
说到这里,老夫人抬手抚了抚心口,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怨你爹爹,这五年来一日不曾原谅过他。”
说着,老夫人忽而抬了抬脚,向卫臻伸了伸手。
卫臻愣了一下,立马将巾子拿来将手擦干净了,然后将手递到了老夫人手里。
老夫人牵着卫臻的手,令其一并坐在软榻上,只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其实,今儿个祖母与你说这番话,并不是想方设法的让你原谅你爹爹,而是想要言传身教的告诉你,慈母多败儿、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你爹是根里坏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坏不止是坏一个,兴许是坏一窝,
慈悲宠爱并没有错,可凡事过犹不及,过了界限便会起到反噬作用了,同样的,怨恨憎恨也没错,可千万莫要执拗过深,以免深陷其中,误伤了自己,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在日后的夫妻之情上,以及日后的为人处事上,要万万记住,凡事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你如今已十一了,比你爹爹当年还要聪慧,性子却也跟你爹爹一样执拗,祖母别的不盼,只盼着日后你自己行事切莫过于执着,要记住,人来世间一场,享福好过遭难,凡事看淡一切,便是最好的福气。”
这是老夫人活了一辈子才活明白的道理。
卫臻听了心下震撼。
没想到老夫人双眼如炬,她看人看入了筋骨里头。
卫臻最是个执拗之人,要不然她前世也不会那样惨烈而死,她跟魔障了似的,执着于权势、执着于地位、执着于太子元翎,更执着于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那份奢望,所以她才闯入了一个原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世界,并且不撞南墙不回头。
而今生呢,她险些陷入了对卫霆祎的仇恨之中,并且尤未自知。
想起自打五年前开始,她又渐渐开始做起了一些噩梦,梦里,全是红色的血,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梦里不断有小孩在哭,她分不清是前世她自己的孩子,还是今生那个尚且未曾出生过的弟弟。
卫臻背后忽而冒起了一身冷汗。
恨一个人可以,却万万莫要为其赔上了自己。
卫臻坐在软榻上坐了良久,不知过了多久,卫臻只抬眼看向老夫人,一脸茫然道:“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老夫人闻言,一脸怜惜的将卫臻搂了搂,轻声道:“不急,慢慢来。”
卫臻只缓缓地点了点头,不多时,只用力的抱紧了老夫人。
祖孙二人在回京第一日的深夜,竟然难得谈起了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忽而起身,只见她抿了抿嘴,冷不丁冲卫臻道:“臻儿,陪老婆子我去二房走一趟吧。”
卫臻一惊,心道都这么晚了,二老爷一准睡下了,原本是顾忌老夫人身子劳顿,怕见了二老爷一时激动,未免伤了心思,在大伯的提议下,原是打算缓和几日,待心情定了后再去的。
可是经过方才一番感悟过,卫臻忽而有所顿悟,只字未提,只冲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立即起身,去给老夫人取衣裳、取斗篷、取鞋袜、取拐杖,她们未曾惊动院子里任何一个人,只悄无声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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