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1/2）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雷总的股份虽然最多，但还是没有占到一半，如果其他股东联合起来否定你的建议呢？”

周序依稀记得，当年特种公司改制时，资产评估为一千来万，雷常青大概只买下了其中四百万的企业股份，雷常青做了很多年的龙头老大，在位的时候自然压得住其他人，可万一哪天雷常青不在了，周序不认为被贴上了“吃软饭”标签的施远凡能镇得住像祁书记和孙副总这样的元老级股东，假如没有他们的支持，谁在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上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周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意接总经理这个烫手山芋只是不想被架在火山口上烤，这点还请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就在三个月前，祁书记的儿子因为急需一套上海闹市区的婚房而一哭三闹三上吊，祁书记被折磨得差点疯掉，只好忍痛割爱把股份原价卖给了我岳母，他没办法转手给别人，因为当初订的协议就是常青的股份只能在常青内部流转，再加上这些年零星收购的一些职工股，我们家现在已经占有了常青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毫不夸张的说，雷家换谁做董事长都能继续在常青公司说一不二。”

雷家究竟占有常青公司多少股份，对周序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只不过躺在时钟的秒针上犹豫了一小会，然后就毅然跳了下来，道理很简单，他绝不会背弃对他有恩有义的丁靖和齐晶。

当周序还只有九岁的时候，他曾为了当上三道杠的大队长，很不厚道的向老师检举揭发了竞争对手考试打小抄的行为，那个阶段，他被称为无知无畏的少年。

当周序十九岁的时候，为了竞选上班级团支书，他曾买了一条两百块钱的烟，厚着脸皮去敲辅导员宿舍的门，那个阶段，他被称为意气风发的青年。

刚才在来的路上，经过一个蓝球场，他把滚过来的蓝球友好的抛还给了场上的几个小小伙，结果赢得了人家异口同声的“谢谢叔叔”，这是周序第一回听见十来岁的少年喊他“叔叔”，这应该可以宣告，至少在形体上，他已经完全进化到了成熟的中年阶段。

人在少年和青年时期会不可避免的做一些负能量的事，常常因为强烈的占有欲而不能克制自己的恶念，只不过这两个阶段的大多数错事都能以“还小”、“还年轻”的理由得到谅解，可中年阶段则完全不一样，如果人到中年还在为了一己私欲而不加节制的惘顾道义，只能说明他的心智仍然停留在自以为是的青年阶段或者是没有开化的少年阶段，这种人甚至根本没资格拥有妻子、朋友和孩子，即便侥幸拥有，他也最终会成为妻子的噩梦，朋友的仇人，孩子的坏榜样。

周序可以跳槽去三江市其他任何一家公司打工，但就是不能去常青公司，因为他，还有丁靖和齐晶是被雷常青毫无一点人情味的赶出来的，而林有泉，李亚波则纯粹是为了跟随他才主动离开了常青公司，周序深信，若是他厚颜无耻的吃了常青公司的回头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一定会看到四个皮影从他家的大衣柜里蹦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永远活在没脑子也没担当的少年阶段，我们卑视你，我们憎恶你！”

所以，当一个叫做常青公司总经理的皮球滚向他时，他惟一能赢得尊重的做法就是把球捡起来，然后毫不迟疑的拋还给此球的所有者。

“小施，对不住哈，我只能说no了，一个当了十几年村干部的人怎么会有省长的视野和手段呢，换句话说，你不能指望常年犁地的老牛去干狮子的活吧，我这副吃素的肠胃适应不了建筑市场的血雨腥风和弱肉强食，将熊熊一窝，你非要让老牛当百兽之王，那它手底下的伙计们就只能全去啃干草了。”

施远凡眼中热烈期冀的火苗让周序的一番调侃无情的扑灭了，极度的失望令他失去了必要的冷静和分寸，由此也似乎证明了即使不沉迷于游戏中的施运凡依然处于毛躁的青年阶段。

“周工不要那么快下决心嘛，大多数人匆忙间做出的选择，也许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选择，千万别把我看成大街上硬把你往红灯区拉的皮条客，我是个有牌照的光明正大的媒人，给你介绍的可是品行端正的良家妇女。”

“小施，我的理想是静静躺在草坪上，想闭目养神就闭目养神，想看白云苍狗就看白云苍狗！”这通看似与刚才的话题无关，纯属矫揉造作的诗意回复，曲线表达了周序无比坚定的拒绝。

“周工，你可以试着做几个月嘛，如果觉得心情不爽，随时可以离开常青。你的近况我多少也有些了解，我觉得你应该通过做出新的选择来赢得一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崭新人生。”施远凡依旧没有死心。

最后这句话，周序听着很耳熟，估计施远凡也是从别处照搬过来的。

新的选择一定会带来完全和过去不一样的崭新人生，周序认为这个说法荒谬至极，除了多收个三五斗来满足一下以前垂涎欲滴而不可得的欲望，所谓的新的人生怎么可能和真实的旧的人生毫无瓜葛呢，就像一个在横店漂了很多年的群演，机缘巧合下被某个大导演看中，然后出演了火遍全国的一部电影而成了天皇巨星，难道从此以后组成他身体的材料就由过去的碳水化合物变成了富丽堂皇的金镶玉吗？难道从此以后他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就成了躬耕田园的山水诗人吗？

话不投机让时间过得很煎熬，周序假想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他认为施远凡代表常青公司涂抹的这一章节必须尽快收尾，他开始考虑该不该使用稍微粗鲁一些的语言让结尾足够干净利落，不致于再讨厌的延续到他人生的下一章节。

来电显示在这个时候拼命闪烁，周序看着那11个阿拉伯数字，突然有了种奇怪的念头：上帝无处不在。

是的，上帝可以不受约束的以任何面目示人，他可能是润物细无声的绵绵春雨，也可能是大漠里救人性命的一汪清泉，或者是警告世人休生恶意的电闪雷鸣，而此时此刻，周序更愿意相信，上帝就是他手上的这11个阿拉伯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