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2)
按理,回家过年,与父母团聚,是最令中国人兴奋的事情,尤其是像他这种两年没有回家的游子,更应该表现得归心似箭才对。为什么会这样呢,周序清楚,要怪就只能怪戴瑶,是这个令她尝到初吻滋味的美妙女孩,在短短三个月时间,便让爱情的甜蜜压过了亲情的渴望。
不管怎样,还是要回家过年的,只是,到了火车站,周序才发现,回家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路过襄西省黄洲县的火车只有一趟,票是早几天就买好了的,为了省钱,他买的是硬座,但到了车站,周序感到后悔,他应该听牛师傅的,买张卧铺就好了。
这是趟普快绿皮车,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整个候车室就已经是人山人海,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候车的大部分是扛着各色编织袋的民工,许多人不只带着被子,就连水桶也拎上了,水桶里大都装着肮脏的衣服和鞋子,那些辛苦打拼了一年的民工,舍不得放弃任何可能再用得着的东西。
可以提前进站的贵宾室已经关闭,给钱也不让进,除非你持有卧铺票。
当开始检票时,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检票口,人人争先恐后,奋不顾身,气势汹汹,好像世界未日就要来了。
检票员放弃了职责,逃到一边,傻傻的看着这股五颜六色的人流挤出检票口,冲向站台,一时间,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儿童的哭喊声、老人的哀求声……响彻整个候车室。
周序害怕了,往年他作为东北地区大学生,总是早早的放寒假,晚晚的开学,何曾见过如此庞大、疯狂的过年回乡大军,他想退出去,却发现身不由已,他被动着,让人裹胁着,随着这股人流极为缓慢的挪到了站台上,其间,他无数次被行李撞到头,被鞋子踩到脚,被人推来搡去,在狭窄的检票口,他被人紧紧挤住,连气也喘不出来,有那么几秒钟,他眼前一黑,以为自己就要光荣在这里。
站台上,七八个衣杉不整的女孩子边整理衣服边哭泣着,周序则心有余悸的透过玻璃望着候车室,空空的室内,地上丢满了各色的行李,纺织袋和水桶遍地都是,还有高跟鞋、球鞋、解放鞋、布娃娃、板凳、方便面……甚至他还看到了一具假发。检票口,有几个带着小孩的妇女和老人正绝望的望向站台。
樟城不是始发站,火车由省城慕州发出,到樟城站时,已经晚点了四十分钟。
四个工作人员一组,死死把住每个车厢门口,用背把涌来的人群顶开,拼命弄出个通道,让下车的人通过,有个小伙子逆着下车人流,贴着车门边想先上,却被个胖乎乎的工作人员抓住衣领,一把拽下,扔在地上,他的行李也被甩到人群外面。
很多下车的人挤不到门口,是从车窗爬出来的,待乘客下完,人们开始各显神通,车门处拥堵不堪,有的壮年男子便沿车厢找开着窗的位置,找到后,不由分说,便将行李先扔进车厢,整个人再攀上去,艰难的从半敞的车窗爬进去,然后,再探出身子,去拉他的亲人或是同伴,不管车厢里的人如何叫骂,他都不为所动。
周序掂量了一下,车门处他是挤不动的,车窗太高,里面人反感,他也不敢爬,怕被人踹下去,所以,他决定,等人少了再上车,反正他有座票,
然而,他失算了,由于人太多,停车二十分钟后,车厢里面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按工作人员的话说,就是只耗子也钻不进去。
所以,车门强行关上了,然后,火车飞驰而去,留下站台上两百余人哭的哭,骂的骂。周序眼中也是茫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所幸,有个女工作人员拿着喇叭过来喊,说是春节期间,人流量太大,有的乘客没能挤上车,铁路局决定从樟城开出一趟临时列车,也是往襄西方向,沿途专门收容上不了车的乘客。众人大喜,有年轻情侣竟在站台上蹦起了“的士高”。
不过,当临时列车开过来时,所有人又都傻了眼,不是绿皮车,是平日里拉货的闷罐车。很多人又嚷了起来,不过,众人最终还是妥协了,人家说得对,这是最后的回家机会,
车厢里铺满了稻草,有几排长木凳,在两边角落里,各自用铁皮隔了个空间,算是小便的地方,大便是肯定不允许的。
车厢不连通,车门一关,里面便是漆黑一团,在震耳欲聋的“咣当”声中,列车员会不时大声提醒:“同志们,互相帮助,注意流氓和小偷,每到一站都会有警察来巡视,千万别做坏事啊。”
周序龟缩在列车员旁边的木凳上,黑暗中传来的各种复杂气息,令他喘不过气来,每每想着这节车厢有可能拉过猪、牛之类的牲畜,周序便觉得万般难受,心如死灰,他不敢在这种环境中去想戴瑶,他认为那会侮辱了他的女神。
周序一路上都紧紧抓着他的包,那里面有他给父母带的年货,还有剩下的一千三百元年终奖,年终奖是时福生亲自发的,装在信封,一个人一个人的叫进去发,时福生告诉周序,项目部里,只有审清平比他多五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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