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施（1/2）

黑月女神的教堂, 对于外神的信仰者来说是有一些不友好的, 当古来走入这尖顶黑色的教堂中, 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被抽取一空。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早有准备，接着手杖的支撑力, 慢吞吞的走入教堂的椅子上, 将礼帽放置在膝盖上，目视前方正在吟唱圣歌的神父。

明亮的月光从特殊制造的彩窗中穿透进来，照在神父与背后的圣画之上, 只给人一种诡谲神秘的荒谬感，仿佛身处无边无际的宇宙, 周围全是危险, 唯有月光指引的地方能给与安全感。

银湖府中城区的黑月教堂没有供奉女神雕像，只有一副巨大画像，画像上是满身浴血, 衣着褴褛的女神与血月融为一体的画面。

黑红的色调，血与断肢的四处融合, 在深夜的夜晚中, 尤为刺激人的感官。

但在场做着礼拜的人全都习以为常, 因为教义上所说，这是女神为了人类, 在地狱中征战的场景。

正是由于在地狱中不惧安危, 挺身上前, 她才能在冥土中掌握一大片神国, 将其作为人类灵魂的安息之地。

待到灵魂没有罪孽之时，他们便会盛着黑夜的云朵，被送往人间。

古来老老实实的听完一场圣歌，在结束之后，他拄着拐杖又逆着人流，走到了神父面前。

与光明圣殿那处处都要人类好感的优秀形象不同，黑月教会的神父，总是板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仿佛对方欠自己几百万一样。

“神父……”

古来话还没有说完，那名神父便抬手指着身旁的忏悔室道：“你有罪孽，去那边忏悔。”

古来：“…………”

他颇为无语，没想到神父还补了一句，“忏悔完记得吃下圣饼，洗涤你的罪孽。”

古来：“…………”

他一个知识教会的学者，去吃黑月教会的圣饼，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朝着圣坛后面的画像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那长相妖冶的黑月女神，此时竟流露出一丝笑意。

古来轻咳了一声，朝着那神父道：“我是尤利塞斯的朋友，应他邀约，前来此处与他相见。”

阿椒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就是尤利塞斯，本身潜能便不容小觑，再加上还是大主教的私生子，黑月教会中几乎无人不知。

神父微微一愣，这才用黑沉沉的眼珠打量着他，“你叫什么？”

古来笑道：“请唤他前来，我在这里等他。”

神父更加狐疑，不过在见到古来谈吐不凡时，倒是打消了他是骗子的顾虑，轻轻点了下头，将阿椒喊了过来。

阿椒此时狼狈不堪，脸上身上全是伤痕，他看着古来的时候眼睛一亮，又像是想到什么连连摆手后退，“别过来！别靠近我！”

古来呆在原地不动，问道：“你怎么了？”

阿椒一听，顿时叹息一声，“这不是为了帮你，用了一个保命用的封禁物吗，副作用是会倒霉一整天。”

“从你那里离开后我就被车子撞了五次，被狗咬了六次，被女人误会骚扰他三次，被天上掉下的砖头石块砸了十二次，现在已经到了不管去哪里，都会有人误杀我的程度。”他哀怨的看着忍笑的古来，“都是你的错，到时候记得跟姐姐说明我的牺牲啊……”

“放心，不会忘了。”古来摆了摆手。

他看着四周，见教堂之中再无人出现，问道：“你父亲在什么地方？”

“老头子去府主那边了，好像是接到了王宫传来的密令。”阿椒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教堂盯上掉落的装饰物，想了想，又说道：“圣殿派来的人也在今天到了银湖府，我想府主可能会现身接待他们。”

“还有，你不该来我这边的，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对我来说也不怎么友好。”

阿椒抬起手，一巴掌拍死一个围绕着身边打转的毒蜂，无语道：“就算要过来好歹换个装扮啊，大哥你还记得你现在是个囚犯吗？”

古来没有和他耍贫嘴的心思，他在想着阿椒口中所说的东西，认真思考了一会，又接着道：“你带我去内堂，我要亲眼去见圣像。”

阿椒啊了一声，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伸手掏了掏耳朵，疑惑的问道：“你……要去见圣像？女神的圣像？”

“嗯。”

“为啥啊？！你不怕死吗？”

黑月女神最讨厌外来的超凡者，放置在银湖府的圣像有她一部分的神力，所以任何敢再此惹出麻烦的超凡者全都死于非命。

古来笑了笑，他做了个很隐晦的手势，示意阿椒不要再问。

阿椒皱着眉想了一会，再三叮嘱道：“我带你去可以，你一定不要到处乱跑，给我惹事……还有，我也必须在场。”

他是黑月教会的主教，呆在古来的身边，应该可以抵挡住女神的怒火……吧？

阿椒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在今天把古来的事情告知那便宜老爹后，他就对自己越来越满意，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接手这家伙的衣钵，如果古来在他面前出事，这些天的努力全都要打了水漂。

“好。”

阿椒深吸一口气，对着教堂外的彩窗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直到再也看不出一丝褶皱后，才迈着步子朝内堂走去。

通往内堂的走廊埋入地下，在画着地狱景象的墙壁中穿过，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幻觉，阿椒是黑月信徒，对此没有感觉，古来则感到身处地狱，仿佛自己就是被迫前往地狱的黑月女神。

怨恨，嫉妒，厌恶，愤怒，在地狱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几乎全被点燃，古来的脑中仿佛要爆炸一般，充斥着光怪陆离的扭曲画面。

阿椒直到快要走到出口，才发现他的不对，心中一惊，赶紧拽着人往外跑路。

他跑的很快，可是越快就越没发现自己手中的人，早已经产生了让人感到恐惧的异变。

古来的影子中模模糊糊的发出着改变，犹如触手一样的东西从里面伸出，逐渐朝着阿椒的影子那里融合而去。

但在即将触碰到他时，一道柔和的月光透过走廊上的孔洞照在影子上，影子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消退，想要从古来影子里分离出去，月光越来越多，即便是阿椒这样迟钝的灵能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扭过头，刚要去看古来的影子时，只听见他虚弱的声音道：“别管了，带我出去。”

于是阿椒不再犹豫，加快速度的将他带了出去。

古来抿着唇角，这番异变他其实一直都能感受到，如果那异变从他影子里离开，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成为另一个“他”。而作为本体，他会因为生命力不足，化为怪物，从世间消失。

如果是在外界，古来可以很轻松压制住异变，但现在，黑月教会里他没有力气，再加上以阿椒目前的实力不足以拯救他，所以只能借着这里是黑月女神的地盘，期待她能给一点帮助。

万幸，他赌赢了。

一离开地下通道，古来的影子便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它四处异动，但是却无法逃脱出月光的掌控，只能乖乖回到影子中。

阿椒看得眉头直跳，他有些害怕自己的行为惹得女神不满，从而将古来直接拉往冥土。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从没有人听说过走个通道能走的异变，顿时心虚的以为是厄运被转移到了古来头上。

他也不敢催促，又等了一会，见他确实没有了异动，阿椒松了口气，才继续带路，这一次他没有走在前面，而是选择走在古来身旁。

地下通道出来后，是一大片让人心惊的墓地，每隔半米便有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死者的生平。

银白色的月光照耀着这些人的死后世界，显得这个墓园格外安宁静谧。

“这里是自从教会建立以来，为教会发展做出贡献的信徒墓地。”阿椒简短的介绍着，又小声说道：“黑月教会中低序列者全都和尸体有关，所以想掘墓者，藏尸人之类的，都会拿自家的墓地做晋升准备。”

“顺带一提，我有背景，我藏着的尸体全是教会里的超凡者。”

古来扯着嘴角，对洋洋得意的阿椒感到有些好笑，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见他没有露出惊叹或者不满的表情，阿椒就像是吃了个软钉子，颇为不爽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说话。

在没有虫鸣鸟叫，极度安静的环境中，两人快速穿过墓地，这才到达了黑月教会中的内堂。

内堂中都是年龄较大，无力再往上晋升的低序列者，他们认为只要靠着虔诚的信念，就能被女神选中，继而摆脱生死的束缚，成功晋升增加寿元。

但阿椒却对此颇为不屑，他认为这些老家伙就是单纯的怕死，即便是拿出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可能会让女神满意。

真正的虔信徒只会坦然接受死亡，为能够靠近女神而雀跃。

要不是自杀为教会七大罪之首，恐怕虔信徒会立刻去死。

“尤利塞斯，你在做什么？为何要带异教徒来玷污女神的眼睛？”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见到两人，颇为厌恶道：“你这几天去了何处？竟然连最重要的暮会都不参加？”

阿椒撇了撇嘴，笑道：“你心不诚，可摩尔太太。你在女神面前竟然能还能看见我，是不是太看不起女神了？”

“你！”老太太被堵的哑口无言，她仓惶的看着神像，又看了看阿椒，只能一脸晦气的重新坐了回去。

阿椒耸了耸肩，“这么快就怂了？没意思啊。”

内堂最外面是跪着在此处的超凡者，再最里面的房间才放着女神的圣像，只有每年的第一个新月，大主教才会将圣像请出，进行对信徒的祝福仪式。

“你想怎么进去？”阿椒把古来推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问道：“这群老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他们序列低，但一起上我也打不过。”

古来笑着说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轻轻转了下头顶的礼帽，对着几个认出他的人点了点头，便拄着手杖，朝旁边一处没有人的小房间里走去。

在被唤醒的记忆中，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女神的神像前。

这里是供人休息的小房间，里面摆满了圆形的小凳子，阿椒跟着走进去，还未来得及思索古来为什么如此清楚内堂的构造，就见他把一处装饰用的蜡烛拔掉，对着底座的烛台转了一圈。

“你……”

阿椒不可置信，他看着从墙壁里突兀冒出来的小门，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古来好一会，才讷讷道：“你还真是宝藏啊……”

“我是名侦探。”古来笑着，意有所指道：“这种机关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阿椒翻了个白眼，古来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他们这群黑月的教徒全是笨蛋。

“我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也许我那个便宜老爹知道但没有说呢……”阿椒拼命为自己挽尊。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古来在一块，他总觉得自己处于下风，莫名其妙就要开始听他的话行动。

“我先走，你在我后面。”阿椒说道。

他现在还处在厄运时期，所以走在后面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态，从而让古来的准备功亏一篑，走在前面，就算有厄运袭击，也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给避过去。

古来没和他争着这个事情，看着阿椒从狭窄的小门中进去后，等了一会，才跟着进去。

也许是知道这里是女神的地方，阿椒所中的厄运没有显现，他们一路顺通无阻的进入到了神像所在的地方，

但出人意料的是，呆在内堂的却不是女神神像，而是一尊巨大的弯月雕像，在雕像身侧，点缀着点点星光，靠近底座的部分，则有着斑驳的红色印记，仿佛是被人泼了一层血上去一样。

半身的血月在黑暗的内堂发着微弱的光芒，内堂的屋顶处也被打开了一个个的空洞，按照星辰变化排列，让星光与月光成为女神连通神国的通道。

银湖府的布置，自然没有之前阿椒直接来打开女神神国那般庄重威严，就连特效都简陋了不少，但两人都没有丝毫小看的意思。

“黑夜与我同在。”阿椒立刻跪在弯月的之下，对着雕像虔诚叩首道：“黑月在上，请神明谅解我之罪。”

黑月教会的教义是人生来有罪，只有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做着好事，虔诚供奉着自己的神明，才能消除罪孽，最后入了冥土伴随在女神身边。

故而阿椒才会立刻做出如此姿态。

古来是智慧神的学者，他将头上礼帽拿下，右手的手指聚拢，放在额头之上，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深深鞠躬道：“黑月女神，我来取走当年寄存之物。”

话音刚落，半身血月雕像的光芒突然刺眼起来，犹如明亮的日光，带着让人感到痛苦的灼烧感，浇灌在他们的身上。

猝不及防间，阿椒痛呼出声，他的手指猛地抓住地面，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倒翻出去。

不过很快，他就适应了这份疼痛，大口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调整呼吸，在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打碎的痛苦中，他缓慢却坚定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物品，大声道：“我——操！”

古来身上的痛苦只在一瞬，也许是女神发现他的身体不再适合被惩罚，所以很快就恢复过来。

听着阿椒的骂声，古来难以理解的看了过去。

只见他扔过去一个改装过的光明炸.弹，在触碰到雕像之时，立刻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就在眼前燃起，当古来下意识要掏出道具防御时，却突兀的发现，那份冲击到不了自己面前。

即使他能够感受到惊人的热浪，但伸出手，却碰到了墙壁一样的结界。

知道这是女神的考验后，古来走到阿椒面前，从口袋中拿出一片道具清心茶让他喊着。

八级道具的威力让阿椒的神色好转了不少，眼尖的发现他还要继续从兜里掏炸.弹，古来赶紧制止。

万一惹怒女神不给结界庇佑，那他俩就干脆的等死吧。

他可一点也不想做一名被自己给作死的游戏玩家。

阿椒呜咽一声，痛的浑身冷汗直流，湿透了自己的衣服，他张嘴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肉块，含糊不清的说道：“我cnm！”

这句国骂听得古来心头一惊，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血月雕像，见对面的爆炸越来越小时，他才没有制止阿椒发泄心中的怒气。

骂了一会，阿椒的理智回来，他瞥了眼一直守在身旁的古来，挣扎着想伸手抱了他一下，“谢谢你！”

说这话时，他有些咬牙切齿，“这个仇我早晚要报！给我等着！”

古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哄小孩一样说道：“好好，等你厉害了回来报仇。”

“你别小看我！”

“没有，你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会小看你。”

就这么哄了一通，终于把阿椒给哄得开心了。

古来也在心底松了口气，等到阿椒释放的炸.弹爆炸彻底消失时，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再度对着血月雕像道：“女神，我来取走当年寄存之物。”

血月雕像再度发着淡淡的光芒，就在古来以为他这是再被教训一顿时，血月的雕像变成了一位长相美艳的女人。

女人身穿血色长袍，露出丰腴的半片胸脯，她正坐在一个由长相扭曲的邪恶生物所制成的椅子上，眼尾微微上挑，面无表情的看着古来。

古来再次鞠躬，这次要慎重许多，即使知道这不过是个投影，却也做足了礼数。

“我记得你。”黑月女神娜塔莉洁开口道：“你是当年那个敢和我做出交易的人。”

“是的，女神。”古来应道。

记忆中加西亚为了能够保留妻子奥蒂列特剩余的尸体，不被那些人觊觎，便冒着被追捕的危险，前往黑月教会，在告解的教堂前得到女神的指引，进入内堂，将妻子的尸体放在女神的神座之下。

他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将夫妻两人研究的神字交给黑月女神。

等到他在未来时机成熟时，再取出妻子的尸体，同时交付给女神关于圣神安德古拉的新研究。

但是在离开黑月教会之后，加西亚就没想过将妻子的尸体给赎回来，黑月女神是掌管冥界的神明，妻子伴随在她身边，想必灵魂也会得到安息，所以他他强制封存了关于妻子和古龙的事情，几十年都没有再去调查过。

要是往常，古来也不敢在没有底气的时候，前往黑月教会，现在却不一样，他取得记忆时，见识到了被封印在虚空之界的安德古拉，甚至还和祂有过交流，被赠予了一片金鳞。

这一点足以完成女神的交代。

“我在不久前，见到了圣神。”古来的声音很平静，其中还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黑月女神抬眼，那双血色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极为幽深，她看着古来，目光仿佛在透过他，看着过去的历史，终于，她发现了跟历史不同的一点。

“我父……”娜塔莉洁看着古来所处的上空，喃喃说道：“您还在责怪我吗？”

她表现出的哀戚是如此明显，即便是古来和阿椒这样自带抵抗魅惑的玩家，也不禁感同身受，心情沉重。

“圣神将这个交托给我。”古来取出了那块金鳞。

若说是刚才娜塔莉洁还仅仅是缅怀父亲的女儿，这一次，她盯着金鳞，目光所带着的恐惧，则足以让人明白她真实的想法。

古来死死盯着女神的脸，即便眼中被神威刺痛也不曾移开，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心理微微一惊，他明白刚才所准备的剧本要改了。

娜塔莉洁一直在恐惧着安德古拉，即便她此时已成为至高神之一，也没有免除这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缅怀是假的，想念是假的，牵挂也是假的。

她在用这份假装的情绪，向那有千亿分之一几率打破封印的古龙，表达自己的立场。

她是纯良无辜的，一切行为全都是因为，被光明女神圣安妮罗莉欺骗才做。

古来抿着唇角，只觉得自己之前太过依赖从古龙那里看到的影像了，上位者与下位者同时看向一处风景，上位者看得是天是地是草是云，是世间美景。

下位者看到是土是臭是粪是钱，是辛苦劳累随着老板爬山的阿谀奉承。

古龙对黑月光明两位女神的情感，从最初的玩具，到后来情感的寄托，自然会觉得两人都无错，但实际上这两人都因恐惧，而联合对古龙出了手。

真可怜呐……他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