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试探(2/2)
长年累月的军旅是消磨人的,将人性生来的享乐和软弱磨砺得一文不值,使人羞于表达任何喜好,才能塑造出战斗机器的形象。虽说,也有些兵油子大大咧咧打打闹闹,却很少听到有人一本正经地感叹“人间美味啊——”
他以前吃饭相当快,受伤之后明显感觉消化不好,也没什么食欲。加上点——据说是心理上的——被人碰着腿就想吐的毛病,很长一段时间的解决方案都是找医生要营养剂,总不至于饿死。
可听着游子龙这么说,却感觉一下子多了许多烟火气。他停了一会儿……竟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好像对吃很有研究,以前的基地吃得很好?”
“我爸妈做饭好吃。”游子龙答得含混不清,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鱼香肉丝拌饭,眯着眼睛享受得头顶冒烟。好半天咽下去,爽得叹出一口长气,这才腾出嘴来继续说, “南c区就不说了,我出生的那个基地叫抚川港,在沿海,可爽了,每天食堂都有海鲜。我爸妈是西南地区川渝那边的人,做饭可好吃了!” “我可算不上有研究,不过是吃得多了就知道了,嘿嘿。” “不过八岁那年,抚川港被丧尸攻城,我爸妈和我走散了,城破的时候我被人带着一路南逃,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进下一口拌饭,又咬了一块排骨,心知这话说起来感觉自己是不是看着没心没肺的。抬眼瞧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似乎愣了愣,但没说什么,也低头继续吃着。
“诶,说不定他俩还活着呢。”
沈让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大灾难中,人性暴露,很多人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但同时,生死也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事情。家人朋友,每个人都经历过生离死别。生离好歹还有点希望,揣着,挺好。
“他们有异能吗?”沈让问。
问是这么问,但估计是没有的。稳定遗传的异能家族往往被大基地招揽过去,会从小接受着最专业系统的学习和严苛的训练,不太可能养出他这种情况。
“唉,没有。所以我小时候也不觉得我有。”
鱼香肉丝被风卷残云地扫荡过境,就剩了一堆葱白留在盘子里。游子龙的筷子一晃就进行到下一道糖醋排骨,几乎是一口一个小排骨的速度往嘴里塞。
“我还是后来开始发育的时候,才意识到我的指头他妈的居然可以打火。当时觉得可牛逼了,每天举着个小火苗到处晃——结果被我妈逮住狠狠批了一通,要我不准到处炫耀。”
“她说要是老大知道了,会把我抛去前线,哪怕我是个小孩子。”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也不知道怎么腾出的嘴,还在哔哔叭叭地讲话,手上用筷子把糖醋排骨的酱汁赶到米饭里,稀里呼噜吃了,看见沈让几乎没动米饭,一双狗狗眼看了看他。沈让哭笑不得点头,好么,盘子里的米饭瞬间风卷残云消失殆尽。
“她是对的。”
沈让接了一句。并不是每个人类聚集区有保护异能者的意识,在流民和那些小基地里,别管你是不是孩子,只要你是异能者,你就该保护所有人。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命。
“那你多大上前线的?我看你手脚利索的很——你今年也才二十吧?”
“嗐,什么上不上前线的,刚不是说了么,抚川港陷落。” 游子龙放下筷子,暂停了和食物的战斗,满足地哈出一口气摸摸肚子,觉得歇会儿可能还能再吃点。一边回忆起了当年那场震惊世界的海丧尸潮。
抚川港是大后方,特大型基地,建在沿海,而当时根本没人知道丧尸还会游泳,沿海的边防建到深海区就没了,留了个出海打鱼的大豁口……根本就不设防。
那一晚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数以万计的海丧尸漂洋过海而来,带着咸腥的臭气一举冲垮了抚川港的防线。 惨叫、呕吐、哭号,死亡。反正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只有跑,边跑边打,再没经验的人只要能活下来,也成了最英勇的战士。他对那几日的记忆其实早已模糊,但身体却仍然记得,只是回想,就能感觉到皮肤上隐约的粘腻冰冷,能闻到海水、血腥和腐烂混在一起的腥臭味。
哨兵这种特殊体质与异能一样,虽是先天基因决定的,却往往在青春期遇到契机才会显现出来,大多是危险、重伤、或是剧烈的变故。有些人会高热、狂躁、过分敏感,并且维持很多天,尔后哨兵的成长方向会逐渐改变,越强的哨兵性格受影响越明显,大都侵略性强,有些表现为不合群,在各个方面敏锐锋利,像一把把出鞘的钢刀。
算起来,游子龙经历海丧尸潮的时候只有七八岁,哨兵的初潮很可能随之而来,但他那个时候毕竟太小了……也可能是神经太大条了……觉醒并未让他留下深刻印象,反而是过人的五感支撑他从尸山血海中逃脱,然后这么多年快快乐乐地吃饭睡觉打丧尸……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游子龙拿起勺子,搅合酱汁拌了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甚至没有发觉自己体内激素的变化,他耸耸肩,一句话总结了当年的事情:
“揣着一肚子热血边逃边打,也就利索了——不利索的早就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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