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别（八）（2/2）

杨佑俭也笑了。

他的目的已达到。

原本不过围观一场热闹的明荣城百姓眼中有了怒意。

老者也开始怀疑谶语的真伪。

“天降之物，怎会沾染血迹，污浊不堪？”

“屁！老子没做过！”

李把总没将那谶语藏入鸭腹，谶语之事他的确一无所知。

花翥也知晓。

她忽然记起东方煜的话。

——小花猪，为师教你的第三件事便是要善于利用谶语。你需记住，“谶语”是一把双刃剑。世上之人皆可说“天降皇命”、“天生异象”、“王朝兴，谁为王”。

——话，谁都可以说。可谶语出口容易，做到却极难。不然这世上岂不人人皆可为王？说得出却证明不了的谶语，轻者，不过是笑话；重者，是会反噬自己的灾难。

花翥背着长刀赤脚从暗处走出。

她脸颊、眼角都还有淤伤，面上若是做太大的表情也会疼扯得生疼。

昨日的伤摩擦着包裹伤口的粗糙纱布，原本就疼的伤被扯得厉害。

她赤足，露出笑意。

她忽然记起自己在永安城的那无数个夜晚，她像狗一样被拴在墙角，夜深了才敢起身，赤足走来，赤足走去，赤足踩过刘董的血。

地上的碎石磨得她脚下生疼。

那疼痛可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一直未出声的贺紫羽指着花翥大声道：“昨夜为了灭火死在城墙下的姐姐活了！”

满城皆惊。

昨日灭火人尽数死掉的事已传遍了整个明荣城。

慌乱中，百姓三两聚在一处，一脸惊恐看着花翥，窃窃私语。

李把总看见花翥仿若见了鬼，嘀咕昨日那种情况下灭火人怎会活着？

花翥笑道：“把总大人既已知晓无人生还，为何让我等去送死。”

“城门失火，事关重要！”

花翥道：“喔？这便是说我为明荣做成了一件大事。有大功。”

“屁！一个女人胡扯什么功劳！是老子安排得好！是老子的功勋，与你几人何干？”

花翥冷道：“功勋？我们几人奋力灭了火后向明荣城求救，你却不肯丢下一条绳梯，我们下去十几人却只活了两个。”

话音落，花翥瞄了一眼围观的明荣城居民，在不少人的眼中看见了光。

那是做爹娘的期待孩儿归来，少女期待情郎归来的的光。

她于心不忍。

却依旧记得东方煜常说，人心是最可怕的武器，不可对敌人仁慈。

轻轻咳嗽一声。

秋红将褚鸿影扶出，褚鸿影伤得比她还厉害。

见活着的另一个人是褚鸿影，那些人眼中方才亮起的光赫然淡了下去。

花翥抓准时机。

大声道：“我们中一人还在城楼上时便被你杀死、身首异处，一人从城楼往下时跌落，被破碎的木头刺穿胸口而死。灭火途中两人被砍死。但也不过这几人。若你在我们呼救时放下悬梯，那些少年也不会被蛮族乱刀砍死后又被野狗分食！”

围观的人哭嚎起来。

杨佑俭乍然将声音提高了很多。“而今大家还认为此在围城之际依旧不顾战士生死的人是天选之人？鸭腹中的布条是他偷偷塞入，他要的是控制整个明荣，让明荣城的人为他所用！”

“屁！那布条不是老子塞的！”

花翥立刻道：“若你那时愿将悬梯甩下，便可救我们。避免那些孩子被屠戮！你却没有。”

“战况紧急。屁！打过仗没？”

“你这次可轻易抛弃我们，下次便可轻易抛弃你自己麾下的士兵！”

围观人越发躁动得厉害。

就连李把总自己麾下的士兵也窃窃私语起来。

花翥一早便猜想，李把总这样的人绝不会对自己麾下所有士兵一视同仁。

她已赤足在地上站了许久，而今整个心都沉寂下来。

——小花猪，为师要你记好了。杀人容易，夺权难。

她对自己道：

昨夜，我背着水一步一步走向城墙。

今日，我将背负长刀一步一步走向李把总。

昨日是开端。

今日是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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