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2/2)
温昱面无表情,眼睫颤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等着谢禅的下文。
谢禅顿了片刻,道:“我爹和任叔的关系并不好,我和思齐自然不会有机会认识,偶尔照面也不知道谁是谁,甚至受我爹的影响,我也有些讨厌任叔,自然不会喜欢任叔家的孩子。”
谢禅伸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我这么大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个……我讨厌的样子。”
谢禅回忆道:“多少有我爹是奸臣的原因,加上那时候性子内敛,我在太学并不招人待见,还经常被人打。”
“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寒地冻,冷到可以冻死人的地步,我去太学的路上又被几个太学弟子追着打,那时候我打不还手、骂也绝不还口,只一昧地逃避他们,甚至抱着我爹犯的错该由我来承受的天真想法——可怜我被人打了,还觉得理所当然。”
“后来我逃出护城河的桥面上,就被他们几个人围堵了,一时逃不出去我很担心,但我却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为我出头——他个头那么小,还矮我半个头,一点也不像跟我同龄的,又怎么能跟那些比我还大好几岁的人对抗呢?”
“他被那几个弟子嘲笑了几句,我才知道他是任叔家的,我很讨厌任叔,自然也不会让他来救我,还有更多的,我不想欠他人情,我就叫他滚开。当时可能想到被人发现我挨揍挺丢脸的,口气也相当难听,但他听了却没走,还跟那些人扬言要报官。”
谢禅顿了顿抽空看了温昱一眼,见他听得认真,便继续道:“那几个人常年欺负人惯了,其中也有世家子弟,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我爹和思齐他爹是谁?这样都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又怎会怕报官威胁?”
“谁知道他们竟连着思齐一块儿揍,我始终不愿欠他人情,又叫他滚,用力推他希望他能离开。那几个人看不惯,下手也特别重,当时思齐真是傻,竟想帮我挡住他们。”他说到后面的时候苦笑了一声,话音徒然间也没了温度:“河水早被冰天雪地封住了,任思齐那小蠢货一心护我,就被……出了点意外,被人从桥上推了下去。”
“他摔破冰层掉进了河水里——我那时候是真的没力气,我很想拉住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掉进去,那几个畜牲更没打算要救他,河水那么冷啊,他那么小……”
“之后他就落下了风寒的病根,只要稍微吹一点凉风,就会毫无预兆感染风寒,再作天作地发高烧。”
“那是我第一次背着我爹做他不喜欢的事,当时的话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又有些犯傻,曾在书里看过廉颇负荆请罪,也就学着人家的样子,大冬天把衣服脱了,背着戒尺跑到任叔家里去请罪。”
似乎有了笑点,温昱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即又正色了,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谢禅也忍俊不禁道:“当时可把任叔吓坏了,赶紧脱下他的衣服把我裹成一团,我就跟他说,‘我是来请罪,这样没有诚意’,你不知道,特别傻,现在想起来,还挺丢人的。”
“之后我也染上风寒了,任叔便留我在他家跟思齐待了一天。我本视死如归,他却以长辈对晚辈的礼节待我,思齐也把我当长兄看待,我发现思齐和任叔真的很温柔,任叔还做了很多我爹做不到的事。”
“晚上任叔亲自送我回的家,他知道我爹不喜欢他,送我到门口就离开了。之后我便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再不连累思齐,会拼尽我所有来保护他。”
温昱忽然淡淡开口道:“我说了,任清冉是个好人。”
谢禅也轻轻笑了笑,“对啊。”
“那后来呢?那几个人没怎样?”
谢禅回忆道:“后来?后来再遇到他们的时候我破天荒地还手了,但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是后来被流玉知道我一直受人欺负,就帮我出了头。”
温昱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谢禅又道:“后来进了孔名我就变了,也就没有后来了。”
温昱忽然道:“我想问你个问题,温煦呢?你总跟他打架互掐,你恨他吗?”
谢禅大概没料到温昱会忽然这么问,下意识地摇头道:“温煦这个人和小时候那些人不一样,他没有恶意,昨天跟我打架应该是想劝我留在孔名吧,不过,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温昱道:“你就这么高看他?”
谢禅道:“不算是吧,实事求是而已。”
温昱莫名其妙地冷笑一声,道:“你这样也好。”
谢禅看向他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温昱笑而不答:“你说呢?”
“……”
谢禅道:“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转念又道:“对了温昱,我想问你个问题。”
温昱道:“什么?”
谢禅道:“催情蛊是什么?那天你也听到了,陶晋说在一个人身上下催情蛊,他这辈子就算完了,到底什么意思?还有,那个人是谁啊?”
他其实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谢文诚,又听陶晋说那个人白捡了个儿子养,于是打小就觉得他是捡来的谢禅忍不住想歪了。
温昱却道:“你谢子婴可是六年前孔名的真正文魁,你会不知道?”
谢禅口气有些不太高兴道:“你们怎么都喜欢调侃别人呢,是文魁很有面子还是很厉害?或者说厉害就是混到我这个地步?我只能猜到那可能是一种类似春/药的东西。”
温昱却似笑非笑道:“你还知道那个?”
谢禅脸颊无意识地红了,忙解释道:“听我一个朋友说的。”
除了刘旻那猥琐得逆天的王八蛋还有谁。
温昱倒没在意这些,便道:“催情蛊可不一样,那种东西啊,厉害多了,原产自郸越,但后来被禁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谢禅不明所以道:“有这么厉害?”
温昱笑道:“不厉害,只是听说那年的郸越世子就是这么没了的,那给他下催情蛊的女子受了绞刑以后,催情蛊也彻底被禁了,不过这东西在郸越本来也少之又少,禁不禁普通百姓都不会碰到,至于温谨给谁下了催情蛊,这个问题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你得问陶晋。”
谢禅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陶晋从前的名字,或者说,你听过温晋吗?”
温昱愣了一瞬,道:“温流玉离开青云山之前也有七八岁了,他会不清楚?”
谢禅无奈道:“我问过,他没说。”
他忽然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令青云那么大的门派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那个地方易守难攻,怎么陶晋没费多少兵卒就给拿下了?
如果单纯说是青云功高盖主,遭到了皇帝忌讳,他绝对不信,听说当年巫觋卜的那一卦没有公示于人,天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总要有个理由让皇帝下杀心,毕竟青云派上下那么多人,如此大的杀孽,让信奉神明的齐方人如何能承受?如此,百姓骂方殊岩昏君也无可厚非。
不过也是奇怪了,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做为皇帝,考虑过还位方棠,难道没考虑过这些因素?
温昱的眼眸深处倒映出一种奇异的深邃,他忽而轻轻一笑——他从来不喜欢笑,倘若展颜一回必定是冷笑,此时的笑却异常的真实。
“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太信任你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了,还有,温煦没有跟陶晋多说一个字,我也是,至于陶晋从何得知的,你应该心里有个数。”
谢禅蹙眉道:“嗯?我没懂你的意思。”
少年却冷哼一声,“自己琢磨。”
他说罢就一个翻身,落到外院的地上消失了。
谢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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