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枕 10(1/2)
梅十一连忙跳下马,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包裹在洛原剑伤的周围,按住箭头的两侧,轻轻一用力,连血带肉地拔下箭头,随手一扔,然后把衣服五花大裹地往伤口上一缠,嘴里念念有词:“你坚持一下啊!”
这话说的好比阎王爷都要来收人了,你还在跟他说等等。洛原忍住了没吭声,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片刻之间大汗淋漓。他顶着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像一只被打翻的蜥蜴似的杵在那儿任由人翻来覆去,好脾气地没有发作。
梅十一只觉得洛原身上的那层油皮都是滚烫的,他几乎顾不得洛原身上的疼,膝盖弯下去,扯起的他双手就往背上拽,可惜对方太壮,他猛然一拽竟然没能把他拖上背,只好再一使劲儿,只听到有些人的骨头“嘎嘣”一声脆响,嘴里发出“吭吭”的□□声。
重伤在身的洛原被拉扯的苦不堪言:“别管我,你自己走……”
“屁话!”梅十一恶骂了一句,“我是那种不顾朋友自己跑的人吗?省省力气少说话,别再把你一身血淌干净了!麻烦你配合一下,往上爬爬行吗?”
洛原犹豫了一下,抱住了他的脖子。
实在是太瘦了,双手一搂,好像搂住一根竹板似的。
洛原手心温度隔着一层衣服传了过来,很热,热得好像一只火炉,烫手。梅十一有些喘不上气儿来:“你稍微松松手,被勒我脖子,我都喘不上气儿了!”
洛原:“……”
梅十一好不容易驮起他,刚才大腿划伤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他咬住牙,脚下踉踉跄跄,一把瘦骨头驮着一坨快要流干血的肉,好歹走了几步才勉强稳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好像吸了洪荒之力似的,拔腿就跑。
他不敢走山间小路,只能选择沟沟角角的树丛往里钻,山路越来越狭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落叶滋长出带刺的蔓草,刮得脸生疼。他脚步踉跄而错乱,时不时地被脚下的东西绊住,步履虽然摇晃不定,但勉强还算得上敏捷。
自觉好像打了个盹儿,洛原迟钝地睁开眼,闭上,再睁开,耳朵能听到风声呼啸而过,颠颠儿的好像在被簸箕颠来簸去的豆子,浑厚的气息在脸边扑腾着,热浪滚滚,气喘吁吁,他仿佛听见了梅十一在说话:“……三郎?三郎?你说句话,你是不是死了?你先别死啊!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
洛原微微一愣:“你叫我什么?”
梅十一:“什么?”
“你叫我什么?”
“嗯……忘了。”
既要快跑,又要顾及着背上的人,梅十一几乎是手脚和膝盖并用才勉强爬上陡峭的山坡,走上一条稍微平坦的道路,他深吸了口气,加紧小跑,忽然间,他脚下一紧,紧接着,他整个人扑了出去。
猛烈地摇晃让洛原再度睁开了眼,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天上“飞”着,而某人正张牙舞爪地在“天空中”胡乱扒拉着空气,以求天上能飞来一棵救命稻草或长出翅膀。几乎出于本能,洛原张开手臂,成为一个龟壳死死抱住梅十一,两个人重重地摔入离地三四丈深的巨大深坑之中,又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下滚,人算不如天算地被一棵劫道的松树卡住。
两个人落下后,剑才落下,自己长眼似的钉在了他们身边。
洛原以拥抱的姿势接受了落地时的大部分创伤,此时骨头架子都散了,疼得满脸是汗,却没想到滚落时会让梅十一直接成为他的肉垫。
梅十一的整张脸都埋在土里,呛了一嘴土和烂叶子,脆弱的鼻骨所受的重创令他满脸泪水,身上压着一个千斤顶,把他整个上半身都死死压住,他像被一床被子紧紧捂住一样,空气被隔绝,每一口都极其珍贵。他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奋力地扑腾着。
洛原睁开了一只眼睛,吃力地从梅十一后背上翻了下去,将他从地上扒拉了起来,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没……没死!”梅十一满脸是土的大口大口地喘息粗气,虽嘴上说着没死,然而他的眼睛却像死了一样,两股血流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两只眼睛也跟着睁得无限大,将洛三郎的整个身影都包裹在眼眸之中,他好像一时没决定是要先哭会儿好,还是等一会儿再哭。
洛原担忧的看着他,嘴里说不出话来。
梅十一甩了甩头,到底没顾得上哭:“怎么样?怎么样?你也没死吧?”
洛原松了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梅十一拾起剑,伸手去掺洛原,不想洛原却挡住了他向自己伸来的那只手,手撑着地面,先是跪起一只膝盖,然后吃力地扶着大树爬了起来:“我还能……走。”
梅十一擦了擦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松了松近乎支离破碎的身体,没好气地把洛原的手往自己背上一搭:“能走个屁!”
快要摔昏了的洛郎眼花缭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他眼里忽然重了影,他推己之心置他人腹中地说:“我抗得住……”
梅十一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能不能让我感受一下被人需要的感觉?我要是感受不到,可真能扔下你自己跑,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洛原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话。
于是他负起洛原,继续走了一段。
山林的夜色已经降临了,黑夜几乎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山林,层层叠叠的山峦像恐怖的怪兽张着森森大口,寂静、空旷与幽深让人徒然间生出某种畏惧。
碾着脚下落叶松软成泥的土地,有那么一时片刻,梅十一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几乎走不去了。他独来独往惯了,习惯性的自己逃生,从来没经历过也没感受过原来在绝境中生死与共、相互扶持也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自己一人奋战在旋涡之中,固然孤独,可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却也轻松自如,不用连累他人。
要是狠一点儿,拉个人垫背,也无不可,比如说自己背上的这个人,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如果被人需要呢?
这好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梅十一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被人需要过,他突然想不开了。
洛原需不需要他呢?
不知道。
梅十一觉得洛原好像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义薄云天的君子,他似乎是真的想让自己逃,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但一想到把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下,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片荒无人烟只有追兵的深山之中,他目光枯竭地面对着死亡的到来,心里冰冷地想“他到底还是把我抛下”了时,便能由衷地感到对方的绝望和心伤。
梅十一那多年没有自我反思过的硬心肠,被洛原方才那好心的“你自己跑吧”狠狠地戳了一下,疼得他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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