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渊 2（1/2）

与此同时的司吏府。

梅十一一只膝盖立起，大模大样地坐在衙门的红木大椅上，惊堂木一拍，惊得堂下的人狠狠地觳觫了一下。

一个时辰前，他被沈登假借“谋反”的罪名“劫”到司吏府，镣铐在身，一度被逼到了刑讯的地步，可转眼间他竟能反客为主，神奇地卸下自己身上那套链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反把沈登给绑了。

沈登气糊涂了，完全忘了此人先前有过一段上房揭瓦、偷鸡摸狗的“光辉”经历，是最会撬门开锁的一个了。

梅十一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冷哼哼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鼻青脸肿的人，掷下手令，朗声道：“打他！再不给我打，我可就要打你们了！”

公桌底下乌泱泱躺着一群“老弱病残”，对于梅爷的指令是有其心而无其力，有其力而无其胆。

梅十一暗叹了口气，心道：“这两年的司吏衙门都溃烂成这样了吗？真是二月春风吹绿韭，一茬不如一茬，难怪老菩萨要取缔你们呢！”

司吏府被设以来，虽上有司吏校尉，然而却是直接为皇帝效忠的部门。这些年皇帝有意撤销司吏衙门，已经大大削减了供应司吏府的物资，一些暗桩被迫脱梢，人才急剧流失，大家表面上众志成城，实际上已经面临财务上的捉襟见肘、土崩瓦解的局面，否则曾经风光不可一世的沈茂也不会低三下四地去讨好他梅十一。

再加上前任校尉刚死，一部分人都对其子之才深不以为然，沈登能够带领这帮子不识时务的人冒着丧命的危险闯入到廷尉府去拿人，已经很令人刮目相看了——他还以为沈登这货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尽管沈登就是。

沈登恨得咬牙切齿，蹬着腿从地上爬起来，恶犬一样将身躯扑倒案桌上：“你戕害我父亲，还敢打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呀呵！我就喜欢你这骨气！”梅十一毫不吝啬口舌地夸奖了他一句，反正就算是“夸夸”这小子，这小子也跑不了。

沈登狠狠地瞪着他。梅十一目光澄澈地迎接上他的挑战，忽然眼睛一闪，胳膊肘子拐到案桌上，稍微往前一探身，问道：“你说你爹是我杀的，可有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你当我司吏府是吃屎的……”话一出口，沈登立刻察觉自己居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不用等诸葛亮送来戏服，他先把自己给骂了！

梅十一大笑不止，笑罢，他收敛起脸上的嘲讽之色，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是你爹手下的人吧？我直属他管辖，吃的是暗禄，无需登记在册。”

沈登一愣。

梅十一看他这智商也弄不明白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杀你爹，但我知道杀你爹的人是谁。”

沈登冷笑：“别装模作样了，我爹就是你杀的！”

梅十一没有理会他，继续信口雌黄：“你爹好歹也是司吏府的头，你跟着你爹学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不知道凡事得求证据吗？要是都像你人云亦云，大梁的人早就被抓干净了！哎，你知道吗？你爹将宓筠送给太子殿下，本来是想抓个皇子来巩固他日后的地位，他很看好太子，但因为他酒后失言，被中书令曾琅抓住了把柄，不得已投靠而投靠了曾琅，替他暗中收集太子的罪证。你爹都是为了你啊，要不然他这一大把年纪了，功成身退岂不是更好，何苦还要在这夹缝中左右受气？你啊你，就是太年轻，体会不了老人家的用心良苦！”

沈登一头雾水，纳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说到这地步了你还不明白？我和你爹虽然算不上莫逆之交，好歹也算知根知底，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梅聘的今天。”梅十一伸腿将脚搭在案桌上，大鞋底几乎贴到了沈登的脸上，“我想你其实也看出来了，你们沈家早已今非昔比，皇眷优渥已不复当初。我跟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狡兔死走狗烹，你爹他其实早就算到了自己会有这一步，那天他还拜托我照顾你，一心期待你能成为国之栋梁，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连区区一招反间计都看不出来，枉费了你爹一番辛苦栽培！你说你拿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抓太子去！要是你能有你爹一半的本事拿了太子，我给你作证！”

沈登五花大绑的身子滚过地面，蛆一样越过案桌，蠕动到梅十一面前，抬起半张脸直视他：“你是说是太子派人杀的我爹？”

梅十一双手一摊：“我说了吗？”

沈登的眼睛骨碌转着，已经反应不过来真伪。此子是沈登老年所来之子，自小娇生惯养，平时在司吏府都是依仗他爹的威风狐假虎威，义气是有，就是脑子只发育了一半。

他实在想不明白，梅十一一个太子的爪牙，有必要诬陷太子吗？

就当是为了保护他儿子，这样的事，沈茂也是不会告诉沈登的，恰恰相反，这些年来，沈茂时常有不想让沈登登上仕途的心思，只是沈登不甘心，挤破了头也要往司吏府闯。

原本对他老爹的心思不屑一顾的沈登，此刻总算明白了那么一点他爹的用心良苦，可他爹却再也没机会亲口告诉他了。

梅十一看沈登这样，冷冷地笑了一下：“怎么样？小沈大人，有这个胆量吗？”

沈登猛地抬起了头：“你想借刀杀人？”

可算明白点儿了！

梅十一略一点头：“你想报仇，我也想报仇，咱们这是叫……叫那个什么来着？殊途同归！哦对，殊途同归。”

“我怎么信你？”沈登冷声一笑，“你满嘴胡说八道，没一句实话，我凭什么信你？要我信你也行，你拿出点儿诚意来，总不能让我去撞刀，你坐享其成吧？”

梅十一的眼神转为无奈，耸耸肩说道：“别跟我谈条件，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荣华富贵享受着，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就慢慢寻思吧——哦，你也可以当我是放屁，反正死的是你爹又不是我爹！”

说着，他屁股离开椅子，嚷道：“下边的都吆喝完了没有？吆喝完了就赶紧起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爷待够了，赶紧把爷送回廷尉府，爷还等着陈大人为爷伸冤呢！哎哎哎，我说你们，还有个喘气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