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变 4(2/2)
此宅距离护国寺仅有一炷香的路程,老皇帝几次三番往护国寺跑,嚷嚷着要出家为僧,以至于护国寺香火不断,僧众锦衣袈裟,过得不亦乐乎,加之临街就是人来人往的中书府,此处酒楼茶坊颇多,就连最便宜的茶馆,一壶茶也要好几两银子,几乎成为一个销金窟。
不过中书大人却没有那份闲心去阅读文章,昨夜一直到半宿,曾琅都在陪伴老皇帝,直到亥时末方得归家,了了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又忙着去早朝,住持朝中大事。
中书府大院一条石面通道正通大厅,道路两旁的草坪种了两棵枇杷树,两旁院落次第展开,石道正中央摆着一顶大缸,水缸里铺满荷叶,水面上浮着一朵娇滴滴的大红莲,如火般迎阳盛开,像炸裂的岩浆。
洛原从偏院进入中书府大厅,等了大半个时辰,在皇帝面前红的发紫的曾大人才风尘仆仆的回来,进门道了一句:“权舆老弟,久等了!”
洛原端端地施了个晚辈礼,方刚落座,临江王萧腾也跟着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萧腾和曾琅常来常往,摸得着曾琅的时辰,不过看这架势,他好像刚办完什么事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曾大人。
曾琅没理会临江王火烧眉毛的急情,只是宠辱不惊地瞥了他一眼,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屋内的六个侍女会意,井然有序地将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倒入茶壶之中,依次给三个人斟上,然后倒退到一侧,轻轻地给主家扇着扇子。
曾琅端起茶杯,吹开泡叶,幽幽地啜饮一口,旁若无人地说道:“过了中元节,阳气渐衰,阴气渐生,肃杀之秋便要来临,这时把枇杷叶采下来,晒干了瓮上,等上个一年半载,当做茶饮泡着喝,最能清心。殿下,权舆,尝尝?”
萧腾掀开杯盖,看一眼泡开的大灰叶子上还有俩虫眼,顿觉嫌恶。他自小锦衣玉食,喝茶也只喝初春的雨雾毛尖,什么时候喝过这种烂叶子?因此心烦意乱地叩上杯盖,但洛原和曾琅却对着巴叶当歌,居然喝出了那么几分人生几何的滋味,他又觉得口渴难耐,心怀好奇地吸了一口,下一刻却“哇”地一声喷了出了——太烫了。
曾琅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挥手向婢女示意,说:“殿下怕是喝不惯这枇杷水,还是给殿下上茶吧!”
知道还让本王喝这等货色!萧腾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一句。
洛原放下茶杯,望了眼庭院中的红荷,也不说事,竟然闲话起来:“大人院中那缸荷,是业火红莲吧?”
曾琅一抬眼,额头上顿时耸起一道深沟:“哦,权舆认得此物?”
洛原答道:“只是听说过,但没见过。听闻只有西方极乐世界才有此花,想不到在大人府中也有这花。”
曾琅控制住了不停往外冒的虚汗,却遏制不住神情里的洋洋得意,说:“权舆啊,你洛家虽财倾天下,可不是我炫耀,全大梁,恐怕只有我这里才能生出这样的花儿。这花儿矫情,一挪地方就死,离不开生它的那寸土,想要把它运来,得从小把它培养在自己的缸里,身毒国离建康千里之遥,险山恶水,可马车又不能太晃,太晃它生不出根,气温也不能差太大,太热太冷它都活不了,所以说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把它活着运到我这院里来,大多数的红莲不等到大梁境内就死了,可这花儿一旦养活,就容易旺,起初的时候,见天儿的往外冒骨朵,我有个毛病,不喜欢花开并蒂,多了的东西,不珍贵,所以就得耗费心力每日修剪,只留下一朵,败了,明年接着开,如此一来,它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再也岔不出旁支了。”
洛原不置可否。
曾琅的这一番炫耀,炫耀得含沙射影,可也有理有据、有头有脸——他自己在大梁一枝独秀数十年,早就习惯了,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萧腾听着他讲这花的来历,意外听出点别的意思,总算正色起来,诧异地发现洛原坐的位子竟然曾琅的左侧——曾大人待客一向看身份,官高者入座;若有求于对方,请入座;品衔低者与求他办事者则只能下站。洛原非官非将,就算是有俩臭钱,可曾琅一样钱不少,根本无求于他,这可不是曾大人的待客之道。
曾琅继续说道:“建康是个好地方,歌舞升平,吟风弄月,权舆来到建康半年多了,每日到处奔波,却一不交达官显贵,二不寻欢作乐,难得到我这宅子里坐坐,老朽都觉得脸上生光啊!”
洛原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才,只爱财,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能让自家院里也开出像大人府里这样的花儿。”
曾琅笑道:“ 再稀罕,也不过就是一盆花儿而已,你喜欢,我送你好了!”
洛原道:“家君常教导在下,做人不可夺人所爱,更何况是中书大人所爱,区区在下就更不敢豪夺了。”
曾琅哈哈大笑:“权舆行端坐正,爱财取之有道,确实是个君子!”
萧腾见缝插针,半苦半咸地道:“权舆是个君子,有了洛权舆,曾大人都看不上本王了!”
曾琅指着萧腾笑:“你看,临江王殿下嫉妒了!”
临江王叹了口气,总算是插上话了:“曾大人,你知道吗?绅儿被人害死了!一剑割喉!还有……梅聘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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