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平行时空)(2/2)
红梅开得正盛,微风吹落枝头细雪,隐约有暗香袭来,置身其中,顿觉心旷神怡。
颜珞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轻声慨叹道:“今日与殿下一见,臣女获益良多,往后还是该时常出门看看,而非困于一己之念,选择画地为牢、故步自封。”
姜义恒直觉她话里有话,却不好窥探她的隐私,于是避重就轻道:“颜小姐虽身居四方高墙之内,心志却在广阔天地、辽远山河,你足不出户,但天下事皆知,可见本就不是笼中鸟。”
颜珞笙一时怔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纷至杳来,她仿佛听到祖父与祖母疾言厉色的训斥,还有几位叔伯及其妻妾儿女对她和母亲指指点点。
他们说她言行举止离经叛道,与来自商户的母亲别无二致,以后传出去,堪称颜家奇耻大辱。
父亲终日忙于朝政,听过她哭诉,安慰她祖父母都是为她好,然后令人将她带出了书房。
第二天,事情不知被哪个眼线传到祖母耳中,她被罚在院中跪了大半天,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醒来才知,母亲和兄长替她求情,也挨了一顿斥责。
之后,祖父将兄长带走亲自教养,以免他近墨者黑,被她们母女引上歪路。
她终于明白,生在世家大族,注定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她的行差踏错,会导致母亲和兄长一并遭受牵连。
自此,她如同变了个人,凡事遵从祖父母的要求,逐渐成为他们眼中最理想的名门闺秀。
可打心底里,却无法压抑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于是寄情书卷,借由文字踏遍九州。
颜珞笙长久静默,抬头眺望连绵远山:“然而终此一生,那些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姜义恒却道:“以颜小姐的学识与见地,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将你困住。”
声音轻缓,但语气毋庸置疑。
颜珞笙无言片刻,随即笑了笑:“多谢殿下宽慰,臣女觉得舒畅了许多。”
“不是安慰。”姜义恒望向她,“我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颜小姐,你我其实是一路人。”
他的言语似轻风拂过水面,在她心底激起一阵细微却经久不息的涟漪,颜珞笙认真体会其中之意,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隐约知晓他期待的答案,但又像是害怕什么般,不敢多做深究。
末了,她轻描淡写道:“臣女何其有幸,能被殿下引为知己。”
“是我该说这句话。”姜义恒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向别处。
傍晚回到府上,颜晟得知儿女出城赏梅,便令两人各自赋诗一首。
颜玖竹支吾半晌,随口吟了几句应付差事,听得颜晟气不打一处来,指责他只顾贪玩,好在颜珞笙及时救兄长于水火,用精妙绝伦的词句托物言志,平息了父亲的怒意。
她知道父亲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这些年一直如此。
当天夜里,颜珞笙熄了灯,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入眠。
最终,她和衣而起,屏退进来查看情况的素月,点亮烛火,信笔写就一首诗作,并两页序文。
她的思绪从红梅林起始,渐次扩展至冰封的河流与白雪皑皑的群山,旋即越过天际,去往那些她永远无法亲眼得见、却早已熟稔于心的地方。
落下最后一字,她只觉酣畅淋漓,适才搁笔,吹灭灯烛,重新回到床榻。
意识消散前,白天发生的事跃入脑海,眉目如画的太子立于红梅丛中,恍若出尘谪仙,一双幽深的桃花眼凝望着她,字句清晰道:“颜小姐,你我其实是一路人。”
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不然怎会三番五次地想起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
翌日,颜玖竹从外面进来,捧着一只木匣,颜珞笙打开一看,竟是她那套书缺失的几本。
她惊讶不已:“阿兄自何处找到?”
颜玖竹如实道:“我只是借花献佛,太子殿下听闻此事,要我转交给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刚巧昨日殿下提到一些孤本,我这里有收藏,回头就劳烦阿兄再跑一趟了。”颜珞笙飞快在纸上列了书目,令素月去寻找,顺手翻开太子的赠书。
一张画纸飘然而落,被她接住。
银装素裹,红梅盛开,却只是整幅画的一角,天高云淡、远山逶迤尽数收归笔下,与其说是寒梅雪景,更像是对城郊冬日的描绘。
刹那间,她仿佛感觉到了冷冽却清新怡人的风。
“居然还有附赠。”颜玖竹笑道,“阿音,殿下与你倒是投缘。”
颜珞笙没有作答,这时,素月找齐了书搬进屋内,她稍事犹豫,将昨晚临时写就的文稿夹在了最上面的一册中。
颜玖竹好奇:“这是……”
“一些关于诗文的事,想与殿下探讨。还请阿兄守口如瓶,莫传到父亲那里,否则我定会被他责罚。”颜珞笙若无其事道,“阿兄如若不信,可以亲自查验。”
“还是不了,你知道我看不来这些。”颜玖竹拍拍胸口,打趣道,“即使是别的也无妨,阿音长大了,也该……”
“阿兄,不要胡说。”颜珞笙连忙打断,“太子殿下向来不近女色,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谈得来的知己。兴许在他心里,还颇遗憾我不是男子。”
颜玖竹按捺笑意:“……我只是想说,阿音长大了,也该学着多与人结交。”
颜珞笙:“……”
她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我想安静读书,阿兄请回吧。顺便,我近来没空,父亲安排给你的抄书任务,你只能亲力亲为了。”
颜玖竹面如土色,忙不迭赔礼求饶,一通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她回心转意。
随后一段时间,颜珞笙时常收到太子托兄长送来的书,附带他的信件或画作。
她原本有些迟疑,自己一个闺阁女子,三番五次给外男传信,万一被父亲发现,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但一看到他的字迹,又忍不住想提笔回复,再请兄长代为传达。
不知不觉,年节转瞬即逝,冬去春回,二月二的宫宴如期到来。
当母亲和兄长闲谈中提及这事,颜珞笙主动道:“阿娘,阿兄,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她迎上两人讶然的目光:“前些天父亲不是说,他已经为我拟定婚事,只等着寻个机会,让我见一见那位王公子吗?想必他很快就会将我嫁出去,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多陪陪你们。”
颜夫人见她情绪低落,摸了摸她的头发:“阿音若不愿嫁,老爷也不会勉强,终身大事,总得挑个看得过眼的。”
不多时,兄妹二人向母亲告退离开。
颜玖竹随颜珞笙往她的住处走去,一进屋,屏退婢女,他压低声音道:“阿音,你可知,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张罗着为太子殿下选妃,这次宫宴便是要让殿下挑选合乎心意的贵女。”
颜珞笙找书的动作一顿,随即轻声道:“怪不得近些日子殿下都没有再回信,当是有了心仪的女子,须得与我避嫌。也好,请你替我将这几本书归还,今后我和他……就不必再有往来了。”
颜玖竹欲言又止,颜珞笙笑了笑:“阿兄,我昨天看书太晚,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
“那好,我先走了。”颜玖竹只得接过她递来的匣子,默默离开。
屋里安静无声,颜珞笙躺在榻上,心中千头万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当真对太子存了些许莫可名状的好感。
得益于兄长这个中间人,父亲一直没有发觉她和太子互相传信,那些信件兄长也未曾看过,是她和他独一无二的秘密,每次收到,都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她分辨不清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只是想到他有了太子妃,就再不会与她互相送书写信,心头仿佛多出一个空荡荡的洞,瞬间被失落填满。
但她能如何?且不说他终究要娶妻,就连她自己,也难逃嫁人的命运。这次拒绝了王公子,将来还会有张公子、李公子,父亲不可能容忍她永远待字闺中。
等嫁到那些高门大户,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随心所欲地看自己喜欢的书了。
从小到大,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不是与太子的相识猝不及防打破她平静如水的生活,她一定会坦然接受自己既定的命运。
而如今,她见过了广阔天地、辽远山河,又该如何心安理得地回到狭小拘束的深院高墙?
二月二一大早,颜珞笙收拾妥当,随父母兄长去往上林苑。
依照礼节,须得先行拜见帝后,颜珞笙虽初次进宫,但毕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言行举止完美无缺,待颜家四人退下,沈皇后含笑对皇帝道:“我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位颜小姐,我一看就很喜欢,只是不知人家能否瞧得上他。”
皇帝不以为意,淡声道:“这有何难,朕下旨赐婚,颜家岂敢不从?”
“你怎能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沈皇后无奈又好笑,“婚姻之事,应当讲究两情相悦,你不要插手,我儿若有本事,就亲自去争取颜小姐的芳心。”
“听你的便是。”皇帝覆上她的手背,“但凡他有朕当年一半的本事……”
后半句意味深长地消散在空气中,他侧头望向身边姿容倾城的女子。
沈皇后蓦地抽回手:“陛下,外面还有人等候传召。”
话虽如此,她的眼底却浮现一抹笑意。
颜珞笙作别父母兄长,随宫人来到花园,很快就与一众千金贵女们相谈甚欢。
这时,一位少女怯生生地走上前,与她相互见礼,自称是鸿胪寺卿聂海文的女儿。
“颜小姐,”聂清羽赧然道,“之前我骑马遇险,令兄曾救过我性命,但我一直未得机会当面向他道谢,不知可否请你帮忙引见……”
她声如蚊呐,说到后来,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颜珞笙当即答应,与宫人问清兄长的去处,携聂清羽一同走向围场。
颜玖竹今日没有骑马,而是与姜义恒站在一个僻静的位置,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妹妹所言。
“殿下,依我所见,舍妹并非对您不满,”他斟酌言辞,“许是您十天半月未曾给她传信,她以为……以为您不待见她了。”
“抱歉,这些日子是我怠慢了令妹。”姜义恒想到少女委屈地整理书籍的模样,心中一软,眼底却浮起浅笑,“可若非如此,我会以为是我自作多情。”
“殿下……”颜玖竹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
颜珞笙望见太子,步伐不由顿了顿,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心虚的?借此机会说清楚,好过她日夜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她和聂清羽行过礼,听她对兄长道谢,正想着自己该如何开口,太子已率先道:“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臣女遵命。”颜珞笙应下,复而望向颜玖竹,“阿兄,你送聂小姐回去吧。”
聂清羽连忙道:“不必麻烦颜公子,我自己认得路。”
“无碍。”颜玖竹笑了笑,“正巧我也要去那边,可以顺道一起走。”
聂清羽不好再推拒,低声谢过。
两人走后,颜珞笙鼓起勇气:“殿下……”
“这些天事务繁多,未能来得及回复颜小姐的书信,还望小姐见谅。”姜义恒的声音同时响起,颜珞笙一怔,莫名地,积攒多日的委屈竟在他好听的嗓音中烟消云散。
“再说,”姜义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写信实在太慢,还要烦请令兄充当驿使,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与小姐当面交谈。”
“可是等殿下有了太子妃……”颜珞笙垂下眼帘,电光石火间,骤然觉察到他话中之意,顿时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
“如何,颜小姐是否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姜义恒按捺笑意,轻声提醒道,“还有,你方才想与我说什么?”
颜珞笙如梦初醒,摇摇头,心跳急促,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殿下所说,便是我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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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写前世的if线,但想了想既然都开脑洞让颜晟不作死了,何不开得再大一点,沈皇后还在,聂小姐没有认错救命恩人,颜小姐也还没有沾上王公子那倒霉玩意儿,所以就写了一个更像是平行时空的东西。
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女主从小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育,加上没有经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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