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2)
韩信听闻此言, 丝毫不觉意外。
他却不继续劝说,只略作沉吟后,温和有礼地道:“先生怀忠贞之志, 不愿改弦易张,另投他主,亦是情有可原。只怪信言出唐突, 累先生难为,还望先生见谅。关乎方才之事,先生不忙做出决定, 待信此行有得,再请问先生。”
出征?
张良心念微动,四散神色一凛,不禁看向一脸淡然、分明是将这话故意说予他的韩信。
韩信显然不打算为他解惑, 只轻轻颔首, 从容离开了。
张良那番自表志向、主动求死的话,反倒应验了他心中猜想:对方所忠者, 非是刘邦,纯然是自身志向。
既如此, 倒也并非毫无回转余地。
韩信漫不经心地想着,算着时辰正好, 遂飞身上马至城外军营。
初次以大将身份, 向诸将下令大军开拔。
章邯虽是困倦不已,但一到韩信出征的时刻, 还是自发清醒过来。
他未出城去送,只赶至城头, 遥望那浩浩汤汤却又无不透着井然有序、彰显建制完整的关中军, 感叹称奇。
谁能想到, 如此一支杀气凛然、秩序严整的劲旅,数月前还不过是军心零散、毫无士气可言的杂凑军?
单这一手化朽木为神奇的练兵本事,韩信必然非是池中之物。
韩信率军东征,一路昼行夜宿,行军速度并算不得多快,却可将士们的精力始终维持在充沛的状态。
这扎扎实实的十万大军意在魏国,既不曾遮掩阵势、也未走函谷关的大道,兀自轰轰烈烈地绕东北行去,进逼魏国土地。
这一偌大动静,自然逃不过魏国探子的耳目。
乍然得此军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东楚地那由项羽所领的主力军的西魏王豹,顿感猝不及防。
那刘邦约盟时,口口声声道将以计分化楚军内部,与他瓜分关中之地。
哪想刘邦根本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晓夸夸其谈的地痞无赖!
楚都咸阳自始至终都安如泰山,大司马周殷连点水花都未溅起就命丧黄泉。
未能叫他分上一杯羹,还既折损了二万人马与大将柏直,如今还被那名不经传的前执戟郎韩信给嚣张打上门来了!
此时此刻,魏豹当真恨极了空口说白话的混账刘邦。
但对方偏就能仗巴蜀二郡地处偏远,路途险阻,楚军暂腾不出手来远征,暂时龟缩不出了事。
他据梁地,迎项羽怒火可是首当其冲,躲也无从躲起,唯有硬着头皮,亲自收拾这一地烂摊子。
“韩信怎成大将了?”魏豹蹙眉,心下略松:“看来楚国精锐尽聚东楚之地,咸阳除个章邯外,竟连个稍算可用之人也提不出来。”
大将周叔却不似他般乐观,直白道:“大王切勿掉以轻心!那韩信看似名声不显,却曾随吕布率关中军征燕地,一路势如破竹,且不出一日,即灭尽臧荼数万精兵。后更是领命分兵西进,大破彭越军势,却未乘胜盲目追击,而耐心留守济阴城中,其中必有防备大王西进、袭取关中之深意!此人做副将时,便有这舍功劳不取、为大局筹措之眼界,岂是凡俗之辈?”
——身为大将,却一昧涨敌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仗未曾打,竟就已为战败做好借口。
魏豹脸色阴沉,表面上是不置可否,心里却对周叔之言很是不以为然。
若非柏直被俘,生死不知,他麾下一时半会挑不出可独领一军的大将,哪儿会叫周叔在这胡言乱语?
周叔虽精通兵法,谈兵论策时头头是道,却半点不晓逢迎拍马、察言观色的重要。
他浑然不知魏王已因他耿直谏言而起了厌烦之心,皱着眉,仍在喋喋不休。
魏豹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到周叔论起韩信整顿军势仅用一月,便夺回刘邦掌控下的汉中之地,能耐实在不容小觑时,实在是忍无可忍,硬梆梆地打断道:“按将军之意,大魏这十数万骁勇善战之将士,竟还注定不敌区区韩信费些旁门左道、于数月草草练之杂凑军?孤召将军来此,究竟是为商议克敌之计,还是为了早日开门降敌?!”
周叔闻言一愣。
他纵使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大王口吻不善、恼意十足。
“末将绝非此——”
魏豹所言诛心,他不知所措下,就要下拜请罪,满心烦躁的魏豹却不愿再听他做任何辩解了。
只不耐烦地将手一挥,撵了周叔出去,派人将孙遫请来。
周叔数度欲言又止,末了却只能无奈一叹,唯有忍住心下焦虑,依命告退。
魏豹决心弃周叔不用,改以孙遫为大将的消息很快经楚国探子之口,传到韩信耳中。
饶是冷静持重如他,闻讯也不禁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他原以为将对上精通兵法、善于布阵的大将周叔,一场恶战必不可少。
却不料那魏豹愚蠢之极,舍贤将不用,竟要将身家性命寄于一庸人上!
此时由韩信亲领的十万楚军,已抵达临晋津一带。
放眼望去,对岸尽是严阵以待的魏兵,对他们虎视眈眈,大有楚军一敢渡河,就要一拥而上的架势。
韩信心知不可强渡,丝毫不觉着急。
他一边命军士寻地安营扎寨,一边在四周搜寻船只,光明正大地与之对峙,暗中却将重点放到派人去上流探查之事上。
得知夏阳一地因林木稀少、无法伐木作舟而守备空虚,韩信立马有了主意。
他召来冯敬等副将,命一人率兵如山、砍伐木料;另一人则回市购置瓦罂,需数千只之多;他则亲领数千兵士留守于此,摇旗呐喊,大造声势,牵制对岸魏军。
二副将虽是一头雾水,不知主帅打算,但韩信于军中甚有威势,他们也未多问,只安心听令行事了。
与此同时,认为大军在灵璧逗留过久,却始终未从出使诸国的陈平等人处听得佳音的项羽,则快要坐不住了。
他本就是不屑斗智,只想以力征四方,斩尽不服的暴戾脾性。
能忍耐至今,已是前所未有。
一晃眼已入二月,冬去春暖。
项羽的耐心业已濒临崩溃。
他思来想去,既不愿再漫无目的地枯等下去,也不愿负了爱将一番用心良苦的谏言,遂决定将吕布召入帐中,好说道说道。
大大咧咧地迈入主帐之中的吕布,纵使想破脑壳,也猜不出这缺心眼的憨王竟怀着要说服他的妄想。
——否则定要笑掉大牙。
他只当是九江局势有变,到底事关他助楚一统天下、才好逮那刘耗子的大计,哪会轻忽对待,立马赶来了。
卫兵早得王令,哪会拦他,径直去了通报这一步骤,一见吕将军来到,即刻让行。
吕布做惯一势之主,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得了的,大步流星地迈入帐中。
却见这项呆子一脸高深莫测,正襟端坐于主位上,好似思索着什么紧要大事。
以眼角余光捕捉到爱将身影,项羽微抬眼帘,重瞳定定看去,不假思索道:“坐。”
吕布理所当然地来到离项羽最近的老位置,干脆利落地坐下。
旋即目光炯炯地看向项羽,显是等待下文。
项羽面容冷峻,心里却为难得不知如何开口。
叔父在世时,他不必作甚筹算,只需奉命行事。
后成了楚国主帅、堂堂霸王,则成了谋士想方设法以策谏他,他只需听上一轮,决定是否采用。
哪曾劳烦他搜肠刮肚,斟酌用词、亲自说服底下将士改变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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