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杀门梅萼（1）（1/2）

火鬼梅萼投入冥河当中，身上的火立时熄灭，他仰躺在冰冷黏腻的水波中，等着河里头那些破碎的鬼尸发疯般地啃噬自己的身体，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众鬼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道：

“梅大哥，梅大哥，你怎么样？”

“梅大哥，你身子还好吧？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竟还有一颗鬼头笑嘻嘻地问道，“梅大哥，你饿不饿啊？我到河底捞些水草给您填填肚子如何？”

冥河底的水草并非植物，而是鬼的头发脱落以后纠缠在一起，这些残肢断头鬼在河底呆得久了，便自我催眠，将头发当作水草来吃。

梅萼连忙拒绝，“谢谢，我肚子不饿。”说完看了看环绕在自己四周残破而腐烂的尸体，说，“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你们先各自去忙吧。”

好不容易迎来贵客的鬼尸们只得在遗憾中逐渐散去。

梅萼双眼既盲，又不熟悉冥河底的状况，只得双手向前摩挲着，艰难前行。却在此时，身侧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梅萼一听，便知是孟婆来了，放眼整个幽冥界，除了明烈帝姬，能让他青睐有加的便是这位孟婆，原因很简单，当年过奈何桥时，她徇私藏下了手中那碗忘却前尘的汤，亲自送他走到桥的尽头。他因此才得以记得那累累往事，活得疲惫不堪却甘之如饴。别人做的是鬼，他做的，却是暴躁善妒的明烈帝姬身边的傀儡。她只要说一句，他可以跳下十八层地狱，可以顷刻间灰飞烟灭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为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年少时候的明烈帝姬，美艳得像一株刚刚盛开的桃，却有温柔如水的性子。那时她的名字叫做罗姬。罗姬妩媚之名很早便已传遍整个宫阙，然而像梅萼这样在火神将离手下打杂的小兵，是没有机会见到罗姬的。

直到那一年，战神沧海率数万手下叛变，火神将离毅然随行，他看到了在天帝面前苦苦哀求放过沧海的罗姬，她那珠玉一般的泪是为了尚未开便已凋零的爱情而流，原本她还有机会请求父亲赐婚，如今沧海一反，她已他将永远势不两立。小小的天兵梅萼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子的眼泪打动，并且，万死不辞。

沧海被东华帝君打败，罗姬万念俱灰，偷偷下了凡间，梅萼便跟在她身后，以一个凡间男子的身份对失去法力身无分文的罗姬百般照应，他终于打动了她。那一年人间的腊月二十三，大雪纷扬，她与他结为夫妻，恩爱非常。次年春天，他们居住的河边，相邻的两棵树先是各自生长，待到丈余高时，会横生出枝干来彼此相连，然后纠缠着朝向天空继续伸展。罗姬将这树干命名为连理枝。从此连理枝预示夫妻恩爱的美名便传扬了开去。这声名日隆，终于传到天界，天帝因此发现了罗姬，大怒之下，命人将他们捉到昊天宫，当着罗姬的面一掌劈死了梅萼。

罗姬却没有为他流下一滴眼泪，她骄傲地注视着父亲，说，“我的眼泪早在沧海身死的那一日，就已流尽。无论您做什么，都不会引起我的半点悲伤。”

天帝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颤抖着胡子道：“好好，我就将你嫁予刚上任的鬼帝为妻。你便永生永世待在幽冥鬼界，再也不要回到天上来了！”

“如此甚好。”罗姬强作镇定道。

梅萼的气还没有断绝，他躺在昊天宫冰冷的地面上，听着朝夕相处的妻子口口声声说眼泪早已为战神沧海流尽，那么，过去的一年多，是他在人间做了一场美梦而不自知吗？就在这神思恍惚间，他的灵魂飞离身体，往阴间而去，到了奈何桥，见到娇俏美丽的孟婆，他流下了眼泪，诉说自己此刻想来似乎从未得到的爱情。孟婆听说罗姬公主很快将要嫁到鬼界为帝姬，又感念梅萼痴情，便私自藏下孟婆汤，留下了他的记忆。

如今梅萼再听到孟婆声音，想起前尘种种，不由得悲从中来。大片大片的泪水顺着他眼眶里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流下来，与冥河腥臭的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梅大哥，不要哭了。”孟婆踏水走到他身边，拍拍他因哭泣而蜷缩的肩膀，安慰道：“再过半个月，你在鬼界期限已满，便可以去投胎做人了。”

梅萼摇头：“不可能了。我已成为明烈帝姬豢养死士的首领，代价是永世不入轮回。”

听他这样说，孟婆惊异道，“帝姬她，她真的要反出鬼界么？”

“大概是恨鬼帝三心二意吧。”

没想到孟婆冷笑几声，讽刺道，“是她自己先三心二意的。她不是一向如此吗？除了那个早已死去的战神沧海，她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