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礼(2/2)
反而是爽朗大方、心胸开阔、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太关心的吉拉德·米切尔,对于儿子迎娶一位寡妇的现实颇为失落。
不过就算吉拉德再不满,也没法改变皮埃尔的选择。小杜萨克只用了两句话就说服了老杜萨克。
第一句话是:“爸爸,我已经是杜萨克了,我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第二句话是:“爸爸,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或许明天我就会战死,所以请祝福我们吧。”
于是吉拉德的所有反对理由都化为乌有,他只能在婚礼现场苦闷地把自己灌醉。可惜他的酒量太好,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很清醒。
至于温特斯,他高高兴兴地祝福了新人。他其实不太了解麦德林太太,虽然他知道皮埃尔和这位年轻的寡妇之间有私情,但他没想到皮埃尔会选择负责到底。这让他产生了某种莫名的焦虑感。
目光越过放浪形骸、纵情跳舞的人们,温特斯看向婚礼现场另一侧的女傧坐席。或许是心有灵犀,坐在女傧席的安娜也看向温特斯,两人隔着交错的人影望着彼此。
温特斯触电似的垂下头,继续小口喝着苹果汁。
随着五弦琴和铃鼓的节奏逐渐加快,长桌围成的场地中央的人们的舞蹈也越来越激烈,婚礼的气氛逐渐到达高潮。
一个醉醺醺的杜萨克提着马刀,嚷嚷着爬上桌子,跳进场地。其他人惊叫着避开,却没有阻止他,反而为他让出空间。
在众人的围观下,提着马刀的杜萨克扔掉刀鞘,开始跳起“剑之舞”。他将马刀舞得嗖嗖作响,环绕着身体画出一道道弧光。
酒精虽然让他步伐踉跄,却不妨碍他跳舞,他时而蹲下、时而跳起,姿态滑稽又有趣如果不考虑到他手里的马刀轻而易举就能砍下手臂的话。
围观的人们为剑之舞者打着拍子,喝彩叫好。很快,又有其他杜萨克拿着马刀走进场地,比赛似的跳起剑舞,最厉害的那个甚至双手各拿一把马刀。
危险又精彩的舞蹈刺激得人们更加兴奋,喝彩声和口哨声越来越响亮,音乐节奏也越来越快,舞者的动作也越来越激烈。
直至最后一声高亢的长音,舞蹈、音乐、刀光,一切戛然而止。
短暂的安静过后,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舞者骄傲地接受旁人送上的美酒,被簇拥着退场。
然后平缓的弦乐和铃鼓再次响起,人们继续畅饮、欢笑、舞蹈。
“或许越是艰难的时候。”温特斯不禁心想:“人们越是需要一个庆祝的机会让自己感到快乐。”
如果按照正儿八经的杜萨克传统,结婚可是一桩不得了的大事,不仅成本昂贵,还包括说媒、下定、迎亲、送亲、宴会、返家等一整套严格烦琐的流程。无论是新郎的家庭,还是新娘的家庭,都得做好荷包大出血的准备。
不过眼下年景不好,新娘又不是杜萨克,甚至还是一个没有娘家的寡妇,于是很多流程就都省下来了。
皮埃尔盛装打扮,带领伙伴们,驾着马车把同样盛装打扮的新娘从老谢尔盖家老谢尔盖自告奋勇贡献出自己的房子作为新娘的娘家接到米切尔庄园,就算走完了全部迎亲流程。
接下来就是无论大小庆典都必不可少的环节大吃一顿。
因为米切尔庄园被某人“抄家”,所以已经没有能力举行一场宴会。
然而不需要吉拉德和爱伦开口,杜萨村的人们就挖出深埋在暗窖里的麦子、赶回藏在野地的牛羊,赶着大车送到米切尔庄园。
屠宰牲畜、研磨面粉、烘烤糕点……杜萨村的男人和女人也都很自然地融入进婚礼的准备工作,一同热热闹闹地把婚礼操办起来。
不仅是杜萨人,其他几个村庄乃至邻镇的人们听说小米切尔先生要结婚,也都走了很远的路来送贺礼。因为不想给米切尔家添负担,许多人送上礼物、亲口道贺之后,没有留下参加宴会,转身又踏上回家的长路。
甚至有生活在森林深处的猎户也风尘仆仆地来到米切尔庄园,带着他们最好的皮草和鹿肉温特斯和杰拉德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知消息的。
婚礼现场的角落,一群杜萨克小伙子聚集在一起,不知在密谋什么
片刻过后,安格鲁曾经的小马倌、如今的骑兵队长端着一支巨大的牛角杯,被其他杜萨克簇拥着来到温特斯面前。
牛角杯装着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无色液体。
“你瞎凑什么热闹?”温特斯哭笑不得:“我今天不能喝酒。”
“最好的美酒献给最尊贵的客人!”安格鲁笑着高喊:“百夫长!请饮此爵!”
婚礼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安格鲁的喊声所吸引,人们聚集过来,簇拥着温特斯所在的长桌。
男人们或是拍桌、或是跺脚,发出整齐的声音。女人们则好奇地看着年轻英武的保民官。
新郎和新娘也走了过来,皮埃尔和他的夫人手牵着手,期盼地看着温特斯。
这下,连一直在为温特斯挡酒的老谢尔盖也不帮忙了。
“大人。”老谢尔盖悄悄说:“这杯得喝这是最重要的酒,只能您喝,您也必须得喝。”
温特斯硬着头皮接过牛角杯。
“得一口气干了。”老谢尔盖又在温特斯身后悄悄提醒。
“喝吧,喝吧……”簇拥着温特斯的众人唱起杜萨克的祝酒歌:“尊贵的客人……”
安娜藏在人群之中,掩唇轻笑。一旁的巴德也在使劲鼓掌,难得表现出唯恐天下不乱和幸灾乐祸两种情绪。
感受着灼热的目光,温特斯看着杯中满溢的酒液,想了想,抬起头,看向经历种种磨难、终于有机会纵情欢笑的人们。
“我只知道一句杜萨克谚语,但这一句放到今天最合适。”温特斯真诚地笑着,缓缓开口:“真金要用烈火熔炼、好人要用真金熔炼、男人则要用女人熔炼。”
他看向皮埃尔和新娘:“米切尔先生、米切尔夫人,祝福你们!祝福所有人!愿我们终有一日能拥有永远的和平、富足和安宁!”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端起牛角杯,朝着喉咙倒了进去。
乐手的指尖流淌出欢快的旋律,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温特斯硬是把整整一牛角杯的烈酒灌了下去。
然后,他站上长椅,高高举起胳膊,向众人展示喝空的牛角杯。
簇拥在温特斯周围的人们不分男女,一齐欢呼起来。
“好了好了!让保民官大人休息一会。”老谢尔盖打发走了聚集起来的众人,让婚礼回到原来的气氛:“还有谁想找保民官敬酒?都冲着我来!”
人群像鱼群一样散去,继续畅饮、跳舞、打情骂俏。
温特斯坐回原位,双手撑着膝盖,垂着头他的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安娜穿过人群,走到温特斯身旁,把手搭在温特斯的肩上,担心地问:“怎么啦?”
纳瓦雷女士不碰温特斯还好,她的手指刚刚碰到温特斯的肩膀,濒临极限的温特斯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喝点水,喝点水。”老谢尔盖端着水壶跑了过来,拍着温特斯的后背。老杜萨克一个劲地赞叹:“您可真是条硬汉,居然真的一口气干了。”
末了,老杜萨克心虚地小声补充:“其实技巧掌握得好的话,可以洒一半出去的。”
一旁扶着温特斯的肩膀的巴德哈哈大笑。
温特斯漱了漱口,把水壶里最后的水喝净,长长呼出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看向身旁众人:“我该出发了。”
巴德收起笑容,郑重地颔首:“这里交给我。”
全副武装的瓦希卡走了过来,托着温特斯的佩刀。
温特斯从瓦希卡手中接过马刀,刚想把刀具系在腰带上,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代替了他的手掌。
安娜无言为温特斯系好缠腰,仔细地掖好衣角:“平安回来。”
温特斯点点头,招了招手:“走吧。”
说罢,他带领着卫士们朝着庄园大门走去。经过婚礼现场的一排长桌时,他随手拍了拍一个孤独坐在长桌尽头、默默喝酒的削瘦戎装男人:“该出发了。”
“好啊。”削瘦男人站起身,旁若无人地啐了一口,挑衅似地看着温特斯,冷笑问:“我看你吐得好惨,你还行吗?”
“我没有问题。”温特斯针锋相对地回敬:“反倒是你,一直在灌酒。你还行吗?塞伯少校。”
以无所畏惧到近乎疯狂而闻名帕拉图军队的塞伯·卡灵顿少校森然一笑,露出两排狼一样的尖利牙齿:“再喝两个你那么多,老子都不会有事。”
“那就走吧。”
说罢,温特斯一马当先朝着庄园大门走去。
他离开米切尔庄园,沿着大路向狼镇镇中心骑行。然后从镇中心过河,从小路穿过森林,继续向西北方向骑行,一直骑行到大角河畔。
一处位于森林与河畔之间的营地豁然出现在他面前,营地旁边,是一座新近搭建的浮桥。
营地外,一支千人规模的轻装骑兵已经整装待发。
这支骑兵中有身经百战的老杜萨克、有血泥之战锤炼出的年轻人、还有一小批从解救回来的俘虏中招募的士官。
面对优中选优的精锐,温特斯不需要多解释什么。
他跃马驰上营地旁边的高台,目光扫过静静候立的部下们,扬鞭遥指一河之隔的大荒原:
“战士们!你们已经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我召集在那里、在西方、在荒原的深处,烤火者的残部正蠢蠢欲动!”
“他们拒绝我交换俘虏的要求,甚至因此对我们的同袍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们挖去俘虏的双眼、割掉俘虏的舌头,然后再把我们的同袍送回,只为羞辱我们!”
“他们还在妄图发动另一场劫掠血泥之战的惨败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够深刻,他们咆哮着、吼叫着想要更多的血!”
“既然他们想要更多的血!”温特斯戴上头盔,冷漠地宣布了敌人的命运:“那我们就给他们更多的血!”
士兵们齐声呐喊作为回答,森林为之战栗,无数的飞鸟被惊起。
“少校。”温特斯转头看向军刀塞伯,冷冷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所以你不需要偿还我任何东西。然而……我也不能给你任何东西或者是任何承诺,你还要和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不去?”军刀塞伯舔着牙齿,眼中充满着疯狂:“只要能砍赫德蛮子,白工老子也做。”
“那就走吧。”温特斯没有再说废话,抬手直指西方的地平线,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敌在大荒原!”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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