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生来定(2/2)
昏暗破败的房间里,血水一盆盆地往外送着,人人都是面无表情,像冷冰冰的傀儡。
躺在床上的那具“枯骨”,只有时不时抽动的手脚,还能证明她还不是一具尸体。
污脏的、单薄的宫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在这个严寒的冬日,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替她遮掩住最后的一丝尊严。
穿着厚厚官服的太医埋着头,眯起眼借着昏暗的天光用羊肠细线小心在袒露出的伤口上缝合着,重新变得扁平的腹部皮肉松垮地堆积在一起,苍白如薄纸。
守在一边的老嬷嬷揣着手,一张皱纹比堆在一起的皮肉挤出的褶皱还要多的脸垮拉着,浑浊的眼睛冷漠得看不进任何的东西。
法令纹深刻的眼角下垂着,承载不住多年孤寂养出来的怨毒,一开口只剩下几颗黑黄牙齿的嘴,依旧是牙尖嘴利的。
“不过是个死胎和个死人,大人何苦费这么多的心思?”
“且将母子俩拿草席卷了板车拖出宫埋了,都算是发了善心了,哪里还用得着这贵人一般的待遇。”
太医缝完最后一针,扯了浸满了血的,但好歹还有些厚度的被子替床上人搭上,接过了医士手中抱着的奄奄一息的胎儿,放进带来的篮子里。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脱下沾满了血的手套和罩衣丢到了地上,掀起眼皮看了眼那个老嬷嬷。
“都是贱命之人,莫要越过主子行事,今日若她有这样的结局,安知你又会不会连她都不如。”
“陛下还等着我回话,看着人,别死了。”
他不放心这冷宫里的人,挎上篮子走前点了医士留下来照料。
门外是大雪翻飞,血水也没有特意端到看不见的地方倒,就随手泼在了墙角小路上,压在乱草上的厚雪便被泼成了血色,后来落下的纯白也浸染上了淡粉。
老太医把盖在篮子上的棉袄掖严实了抱在怀中,用带来的蓑衣尽可能地给篮子遮挡住一点风雪,低低地叹了一声,走进了雪地里。
皇子出生,本该有太医、女医、女官宫婢围满了屋子,冬日里有碳火将宫室烘烤得来往之人直冒出汗来。
早早准备好的最为柔软的锦缎做成的襁褓就等在一旁,内官在第一声哭声出来之后,就欢天喜地地去向整座皇宫昭告这位小主子的出生。
温度恰好的温水会洗去小皇子身上的血污,皱皱巴巴的孩子或许会闭着眼劲头十足地挥拳蹬腿,哇哇大哭着抗议被人折腾来折腾去,也或许该挂着哭出的两滴泪珠扁着嘴委屈地睡去。
会有数不清的人急着夸赞他,就算没有见过,就算其实也还什么都看不出,也能让他们夸出一朵花来。
天下最为尊贵的人也会低下头来轻柔地碰上一碰他还娇嫩的肌肤,被小小的手掌抓住一根手指头,尽管没有一点的力气,也能让人难以挣脱。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样,躺在老旧的篮子里,用厚实但也粗糙的襁褓裹着,盖着有人心善找来的棉袄,被位走路都不太稳当的老太医带着,在风雪中穿过重重的宫门,走过长长的、孤寂的宫道。
来往见不到什么人影,也没有谁会多看一眼。
小皇子自己也不过靠着老天爷垂怜留下的最后一口气,在寒冷之中苟延残喘,比京中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不知道明天还睁不睁得开眼的流浪乞儿好不到哪里去。
君后辛是在一个时辰后,才在御书房里见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
孩子的皮肤不见刚出生的孩子该有的红彤彤,被冷得已经有了些青紫色。
老太医在门外苦苦等候了半晌,才得来帝王的宣召。
君后辛放下批过的奏折和朱笔,揉着额角让林善去把人领进来。
“老臣拜见皇上。”
老太医把篮子交给了林善,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君后辛看了他许久也没想起来自己见过他没有。
冯喜见状上前,轻声向君后辛回禀。
“这是太医院里的老医官,轻易不出来的。还是那位难产,才请了他去取胎。”
太医院之前自然是将事情报到过这边来的,只是君后辛没有过问的心思,冯喜也就没有多言。
能在这时被指挥着去做这样的事,不是在太医院没什么地位,就是受人排挤,君后辛没有见过他也是正常。
但能真的平平安安把孩子接生下来,倒是有几分本事。
君后辛免了他的礼,篮子里适时地传来一声小小的哭喊,猫儿一样,不用点心都听不见。
林善小心揭开一角盖在上面的棉袄,里面终于感觉到暖意,艰难存留下了一线生机的孩子张着嘴,鼓足了劲才在林善的注视下,又挤出了一点声音。
君后辛和冯喜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林善连忙捧着篮子呈到了君后辛的面前。
生来坎坷的孩子在君后辛看向他时,发出了自他来到这世间最大的一声哭喊,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憋红了还扁扁的小鼻子,也留下了他的一条命。
这是他的命大,也是天意的注定。
君后辛把一根手指贴在他的脸上,被冰得一抖收回了手,让冯喜拉开襁褓看了一眼。
“陛下,是个小皇子。”
没有人因此而喜,君后辛也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才摆了摆手让林善将篮子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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