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携菌者(2/2)
脚步声朝着二楼楼梯口而下,守备队员示意不要发出声响,他们朝着楼梯栏杆眺望,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留着长发,穿着黑色紧身别致套装的女人,正在一步一步的下楼梯,也许是这个回响大楼的脚步声太过沉重,一楼早已经抵达准备撤离的仓山大厅几个人朝着楼梯处望去,他们也许以为这个声音是来自鼓山厅汇合的古市长一行人中的一员,毕竟他们先前见过了清理的守备队员。
然后他们探头看着这个下楼梯的女人,却发现没有穿着隔离服,他们有人开口说道:“没有穿隔离服不能过来,要在房间里等。”
楼梯的女人似乎听见了这个声音,也看见了这些人,她站在台阶上不动。
守备队员依然没有下令前行,也依然让所有人保持安静。
“古市长。”守备队员轻声开口:“这个楼里依然有躲藏的人,他们如果现在离开是否。。。是否按照你下的命令。”
“是。。。你看看四周。。。被感染了就要留下。。。”
他呼了一口气,轻轻的回答。
守备队长掏出了手枪,站了起来,却听见了一楼传来对话声。
“你看上去脸色不好。。。你没接到任何电话或者通知吗?没穿隔离服走不掉,毕竟后门还锁着,除非你不愿意随我们离开,前门还开着。”
“她脸上是不是有血啊?”有人讶异的问了一句。
女人站着不动,或许只是盯着这些人看了很久,然后突然间,在楼下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拗动着她的脖劲,喉咙里发着呜咽的低沉,突然从楼梯上像极了发疯的女人朝着他们扑去,也许重心不稳,鞋帮太高,她从楼梯处滚到在地,就在这群吓得后退的人的脚边,然后突然发狂的跃起,红着眼睛扑倒了其中一人身上扯着他身上的防护服,当扯去他护目镜的时候,她朝着她的脸上呕吐了一滩污溃,这瘫呕吐物上还粘着她的几颗牙齿。。。
倒霉的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呕吐物似乎没有太多的腐蚀性,他推开这个疯女人,从地上爬起,擦掉了脸上的脏东西,重新戴上了护目镜,而那个女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轮直了脖子,张着嘴巴,掉光牙齿的地方,长成了尖锐的牙齿。和那些正常的牙齿一起,参差不起的并排在她的嘴里。
她的眼光扫到了其它慌乱的人群,朝着他们扑去,原本在三楼和二楼楼梯口位置的守备队长举起了枪,但是视线卡在了楼道缝隙之间,他迅速下移了几步,但他的眼前却是一片混乱,他的枪口在寻找着那个女人,但是随后脚步声和尖叫声已经不在一楼大厅,而是从前门远离。
他颤抖的站在大理石台阶上,隔离服下的他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现在留下了一楼大厅混乱的景象,呕吐的污渍,血液,脚印,文件,纸张,笔记本,鞋子洒落一地,那些倒地的人血迹蔓延着,被他们补枪的人依然躺在原地,而仓山厅的十几个人却已经仓皇逃离了这里,不是从后门,而是从敞开的大门逃了出去。
他们只知道在一楼大厅集合,古市长没有告诉他们,车辆已经抵达,停在哪个方向。
守备队长能听见自己面罩下的呼吸,他也能感受到一丝寒意,这不是来自被示威者破开的窗户和三山的天气,而是他眼前所看见的一切。
隔离服闷着他的耳朵,身后破碎窗外的雨声阻碍了他的听觉,但是一楼如死一样的沉寂,他依然能感觉到,隐藏于其中的危险。
他回到了三楼楼梯处。
“是。。。感染者。。。”他颤抖的声音轻到只有古市长一人能听见:“那仓山大厅撤离的人都跑了。”
“都跑了?”古市长迈开腿,显然他内心担忧,一方面他不知道一楼大厅里是否有撤离的吕秘书和他的夫人。
守备队长却伸手拦住他,并指示另一个队员先于前和他一起下楼,古市长和队伍在后。这个红雾里串出的,现在已经分辨不了是人是鬼了。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下楼,在要踏上二楼楼梯衔接平台时,突然从一侧过道串出两个穿着隔离服的人,他们一前一后的朝着二楼楼梯下到一楼,他们面罩下的眼睛一直留意着自己步伐,眼睛余光完全没有注意到隐现在另一侧楼梯交叉平台处的守备队员。他们自顾自下楼,当走到一半,背后一个脚步声也跟着他们,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灰色裙子的女人,赤着脚跟在这两个人身后下楼,她的胸前还挂着工作证。
古市长急忙朝前探身,但是却被守备队长拉住,他朝着古市长摇了摇头,然后示意边上队员和他先过去。
他们举起枪尾随着移动步伐,对准这个没有穿着隔离服下楼的女人,正当他们准备开枪的时候,这个女人越过了刚才穿着隔离服的那两个人,仿佛不认识她们一样。而这两个穿着全副武装隔离服的人,也站在楼梯一侧让开让这个突然而至的女人下楼梯。
守备队长想起来刚才看见的那个感染者,她同样下楼梯到了一楼,是集合撤离的人发出了声音,留住了她的脚步。
而现在这个女人,他虽然无法辨别她是否已经昏迷或者是否已经苏醒,但她已经下了一楼楼梯,而楼梯上站立的两个身着隔离服的人,也没有被袭击。
正当守备队长思考着的一瞬,他的同伴还是按照计划,颤抖的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在了这个女人的背部,她在一楼布满纸张和血液践踏的脚印中倒在地上。
站在一楼楼梯上的两人,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但是却没有喊出声来,他们回头看见了站在平台上的两个守备队员。
大楼里突然响起了开闭门的声音和撞门声,守备队长急忙回身朝着二楼主过道探头,三个西装革履,胸前挂着工作证的男人,朝着他们方向走来。守备队长示意队员举枪,不喊话,他用手势代表沉默和打击。
原以为看着他们枪管对准着自己的三个男人会停止住自己的脚步,但是显然并没有,他们的眼睛里仿佛已经丢失了灵魂,四肢在机械的摆动着,一步一步贴近他们的枪口。
守备队员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面对他们的惧怕,仿佛走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具死尸。而反而让他们脊骨发凉,守备队长下令开枪,子弹朝着他们的脑门射去。
原以为就此沉默的结束,3楼队伍的中尾部却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他是谁?”
守备队长回过头来,他俯视着楼下这两个依然站在楼梯处的两人,只做了保护沉默的动作,然后他赶回了古市长身边,他知道,无论如何,现在都必须撤离。
“你是谁啊。。。”楼上喊着。
“他眼睛流血了。。。。”人群开始失控:“他插在我队伍前面。。。他是感染者。。。”
守备队长抬头倾听着楼上的声响,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事情,感染者从房间里出来,这些地方他们没有排查过的,他们现在已经进入队伍中,假设它们还有记忆,它们就会回家,它们会下楼。
队伍被打乱了,他们害怕的朝前拥挤推搡,几个人步伐不稳从楼梯口滚了下来,古市长身后的人急忙用手顶住防止他们继续跌落。
这阵声响引起了一楼楼梯位置两个穿着隔离服的人的注意,其中一人朝着楼梯口走上去,但是守备队刚才的举动让她下意识的把脚步又留在了一楼楼梯处。
“马上离开这里。”守备队长一手拉着古市长,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声音了,因为这个30多人的尾部,已经失控了。
“老古。。。是你们吗?”
一楼楼梯口的两个身着隔离服的人,其中身材相对矮小的人焦急的喊了一声:“老古。。。是不是你们?你们还在上面?”
“淑娟。。。”
古市长听见夫人的声音,急忙朝着二楼平台绕过去,他探头看见了他的夫人和吕秘书两个人。
“老古。。。”淑娟沙哑着声音抬头看着这个穿着臃肿的隔离服,连自己都辨认不出的古市长,喜极而泣。
“走。。。到后门。”古市长一边赶过来,一边喊着。
然而,他们忽略那个下楼越过他们的穿着白领制服的女人,她越过古市长夫人和吕秘书下楼后,在一楼大厅,被击中了背部倒地。而此刻,她已经站立在原地,恶臭的黄色恶臭流质从她的嘴里流到了地上,除了粘液外还有一丝丝红色的粘稠样物质,她的眼角流着血液,很快布满了眼眶,胸腔里发出了呜咽声。
当夫人喊着古市长的时候,她扭转了自己的脖子,晃动脑袋,幽红的眼睛望着一楼楼梯站立的两人,她伸长脖子仰头张嘴,红色的气息从她的喉咙里弥散出来,随即咆哮一声,朝着一楼台阶站立的两人扑过去,一切都太突然,古市长和吕秘书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按下了淑娟,淑娟从大理石楼梯上滚落到了一楼大厅。她再次扑上去,撕扯她的隔离服,它幽红眼睛盯着面罩下淑娟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孔,它嘴里粘稠的粘液滴答滴答的打在隔离面罩上,她咆哮着想要撤下她的面罩。
吕秘书朝着那个发疯的女人踹了几脚,那个女人被吕秘书踹翻到在地,龇牙咧嘴,披头散发的从地上爬起来,吕秘书急忙扶住了淑娟,那个疯女人再次张牙舞爪的朝着他们两人扑过来,枪声响起,女子应声倒地。
淑娟已经吓傻了,她站在那里,吕秘书扶着她,古市长从身后赶了过来,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她,已经泪流无言。
守备队员持枪跟上,挨了枪子的女人缓缓的从地上再次爬了起来,胸口流着血液和黄色的粘稠物,她抬头盯着眼前的这些人,咆哮了一声。
那声音令人胆寒,回荡在空旷的政府大楼里,随即另一声枪声而至,女子头部中弹倒地,守备队长朝着脑袋又补了一颗子弹。
“古市长,赶紧走!”守备队长看着身后从一楼楼梯处疯狂拥挤下来的成员,他们朝着后门走廊跑去,楼梯上滚落了几个人,三楼追来的感染者扑倒了他们,撕扯他们的隔离服和面罩。。。
“打脑袋。。。”守备队长喊道。
三位集结的守备队员同时举枪,朝着一楼楼梯处的感染者脑袋射击。感染者应声倒地,当他们放下枪口的时候,大楼里纷纷响起了异响,那些昏迷没有被清理的人,抽搐着身躯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张着嘴巴呼出了红色的气体,一楼,二楼,三楼。。。奔跑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而这些感染者,原本就是准备撤离的工作人员,红雾进来时,他们有的逃离大楼,但是更多的,他们就在大楼附近,草坪,大楼的房间里。
古市长扶着他的夫人,在人群的推搡中,毫无秩序的朝着后门涌去,然而撤退沿线边上的门也有了撞击声,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感染者混入了人群,撕扯,哀嚎,纠缠,滚落,践踏。。。
古市长回头一看,只剩下守备队长依然持枪站立,他的另一个队员已经倒地,身上盖着两个疯狂的人,它们扯开他的隔离服和面罩,恶臭的粘液吐进了他的嘴里和眼睛上。
后门突然打开了,三山三叶草让开了一侧,风雨中两部大巴车停在那里,司机打开了车门,撤离的他们疯狂的朝着上面涌入。
古市长和夫人还有吕秘书站立在大巴一侧,他们看着人群嘶吼,那些平日里衣着光鲜的成员,此刻谁也顾不了大体,他们挤进了大巴的车厢里,或者俯身哭泣,或者紧张的拍打车子要求发车。
古市长的目光注视着这扇后门,枪声已经停止了,楼里的骚乱似乎也逐渐平息了,最后一个出现在门口的是守备队长,他的隔离服布满了鲜血,他看着站在雨里的古市长,摘下了面罩。
这是一个多么精神的小伙,洁白的牙齿露着笑容,但却红着眼眶。他看古市长他们,默默的关上了门。
古市长的夫人看着那扇关闭的大门,忍着自己眼角的泪水,古市长只感觉他一手环绕的这个女人在瑟瑟发抖。
“古市长。。。上车吧,赶紧走。”吕秘书在车上催促道。
“走吧,淑娟,我们离开这里。”古市长深情的说道。
夫人挣脱了他一手的怀抱,面罩下的她挂着泪水,却忍着情绪,她摇了摇头,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背的手套已经破裂,隔离材料被撕了一个口子,三条黑紫色的抓痕显现在她的手臂上。
古市长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而这一声却似乎要燃起他心里所有的绝望。
“老古,我知道这代表什么。。。你别怕。。。因为我也不害怕。。。你先去吧,我留在这里,我回陪楼自我隔离,好了,你再来接我或者,我去找你也行。。。”
“你。。。你。。。你疯了。。。这里会被清理,你不能留在这里。。。出去了就不回来了。跟我过去,我让三叶草治疗,何况。。。你还好好的,别跟我斗气,你没病。。。”
“你放心,好了我会去找你们,你还记得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穷困潦倒,住在瓦房里,就像这样的冬天,这样下雨,这样冷,冷得我都得了肺炎,也不是自己好了起来吗?”
“淑娟。。。别说这些,那时候你陪我过苦日子,我要给你好生活。。。”古市长终于崩溃流涕。
“古市长,我们必须得走了。”吕秘书再次催促道,他看了一眼依然站在车外的两人问道:“夫人。。。快上车吧。”
“老吕,以后我们家老古你帮我多照顾。。。”
“夫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些客气话,赶紧上来,这里危险。”
“帮我带他走,我不跟你们去了,我。。。感染了。”
吕秘书两手掰住车门,像块石头一样愣在那。
“什么都别说,这不代表什么。。。”古市长咆哮着。
“老古,车上还有人看呢。。。你别骗我了,我跟在你身边,什么事不清楚大概。。。你这样说也让他们为难了不是吗?也许我理应死在枪下,我只求你,让我回陪楼,趁我还清醒。”
“那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在你身边。”
“老古,咱们一把年纪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不能说,你不能留下,还有曼龙,还有曼丽,我最担心的两个孩子,你一定要救我们的孩子,知道吗?你必须得走,这个城市你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然后,她看着身后的吕秘书:“带他走。。。”
说完淑娟转身朝着后门走去,古市长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吕秘书紧紧的拽住了他,在三叶草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强行拉着他上车。
车子开动了,古市长模糊的面罩下看见她一生所爱的爱人最后一眼,这一眼甚至连面庞都看不清楚,她就站在后门下,借着雨天的灯光朝着她挥手道别。
有多少轰轰烈烈的一生,是这样潦草几笔的道别。
车厢里只有古市长一人嚎咆大哭,那些从大楼逃离的人,只是默默的,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他们甚至更愿意把目光移向路灯下的街道,车边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他们会按耐不住的抬头,看着他们曾经叫家的方向。
淑娟的目光一直送到了车子消失在雨帘中,她终于蹲在门边嚎咆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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