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活着（1/2）

古曼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自己自然下垂的手臂，在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处，朝着地上滴着鲜血，血液在泥土里被火光映得若隐若现，在它的边上长着一朵白色的野花，她就这样盯着地上看着，直到耳边慢慢的响起了声音，她听见了呼喊声，听见了朝着她过来的脚步声，她猛然发现自己挂在了座位上的安全带，鼻子里嗅进了一股浓烈的焦油味。

“快。。。快把她拉出来。”她听见了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她看见了她光着脚丫出现在她视线的泥土边上，她想抬起头，但是抬不起来。

“她还能动，快帮她解开安全带，快啊！”她喊着，几双手顿时包围了她，然后她被移了出来，冰冷的雨滴洒在她的脸颊上，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她知道自己躺在了草地上，因为她看见了头顶的树木，在黑夜中就像一张张蜘蛛网，而他们就像落入蜘蛛网中的昆虫。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黄美丽低头问道，曼莉点了点头，试图让自己坐了起来。

“能听见就好，我们捡了一条命回来。”黄美丽扶着她坐直了身体，然后目光在她身上各处检查着：“你还能走吗？”

古曼莉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点了点头，然后她眉头一皱，她的胳膊上如刀割般的疼痛，她侧头看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刺中了她。

“我看看，你别动。”黄美丽颤抖的检查着古曼莉的伤口，那是一根树枝刺入了古曼莉的右臂上，她自己都忽略了自己额头上被划伤的伤口。

“你忍着，是根树枝，我帮你拔出来。”黄美丽还没有说完，便一口气拔掉了右臂上的那根树枝，古曼莉撕声裂肺的惨叫了一声。

黄美丽也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举着树枝呆立在原地。

古曼莉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然后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这个还拿着自己伤口树枝的女人。

“你。。。没事吧。。。”她慌张的说：“我。。。我也是自己拔掉手臂上的树枝，我知道那疼。”

“没。。没事。”曼莉嘶哑的挤出声，她仿佛一颗石头落地了。

“大家受收了伤，但好歹没有大碍。。。”黄美丽丢掉了那根带血的树枝，她扶着古曼莉，古曼莉站了起来，她看见了眼前一架倒挂的直升飞机，周边倾倒的树枝，扭曲断裂的螺旋桨，还有尾部燃起的火焰，火焰四射到四周被挂倒的树木，但是被雨水抑制着燃烧的姿态，散发着大量的浓烟。

“我们。。。”古曼莉看着残破的直升飞机说道：“我们。。。还活着？”

“你觉得疼就是还活着。。。因为做梦是不会疼的。”黄美丽回答：“我也掐着自己的脸好几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也掐了自己的手臂和胳膊，就怕从此废了。”

她低头说着这些话，古曼莉抬头看见了另一个女人跪在不远处，而胖子黄师傅还有他的男友许永华就在直升飞机的前头，他们折腾了一番离开了直升飞机边上朝着曼莉和黄美丽走了过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鲜红，雨水正在悄无声息的洗净身上的泥巴和鲜血。

“机长呢。。。”黄美丽担心的问道。

黄胖子摇了摇头：“树枝从他的喉咙插进去。。。没气了。”

黄美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伤心的抱着胖子，仿佛一只受伤的鸟儿般依靠在他肥大的身躯中：“哥。。。我们还活着。。。”她哽咽的说着。

哥？

古曼莉和许永华转头看着这对兄妹，古曼莉知道黄师傅来这里接人，那么接的人应该就是这个赤脚的女人，而许永华也不禁讶异，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关系，她走到了古曼莉身边问道：“亲爱的，没大伤吧？”

古曼莉双手抓住了许永华的两臂，仿佛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否是真人，她从睁开眼睛就在寻找这个熟悉的身影，她抱住了许永华，呜呜的哭着，刚才经历的一切恐惧瞬间化为泪水，而她千辛万苦就为了此刻能投怀送抱。

“别哭了，我们这不是没事？”许永华安慰着哭泣的古曼莉，然后询问她身上有没有任何除了皮外伤以外的不舒服，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他推开了古曼莉瑟瑟发抖的身躯，看着那对衣着褴褛的兄妹：“这辆直升飞机都还来不及飞过于山隧道。。。怎么办？”

他的话提醒了黄胖子兄妹，他们并没有安全的被撤离，而是功亏一篑。

她们转头看着许永华，许永华甩着自己的胳膊，他在确定自己是不是伤筋动骨。

“如果不是机长，估计这辆直升飞机可不是这样下来的。。。”黄胖子心有余悸的说着，他喘着气，完全不顾自己身上淌着血的伤口，也是皮糙肉厚吧，他比所有人都要冷静。

“那。。。我们是还没有离开于山隧道了？”黄美丽失望的问道。

“老妹，你不用担心，哥会带你离开的，那坠落一瞬间，可把你哥我给吓死了，我担心。。。”黄胖子看着黄美丽。

许永华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身材肥厚油腻的男人能有这么一个身材这么曼妙的老妹，和她女朋友曼莉比起来，明显前凸后翘要丰腴许多又不失性感，何况雨水把她的身材裹得玲珑剔透，他很好奇这个时候怎么想到这个，也许是这兄妹两一口一个哥妹的叫着。

“哥。。。我没事，除了一些皮外伤。”黄美丽说道，他哥哥看来安心了不少。

黄美丽坐在潮湿的泥土里，从她的衣襟上撤下了本已经划破的布条，想要包在自己的脚上，她在雨花石天台逃难的时候，早已经脱掉了自己的高跟鞋。

“老妹，你穿我的鞋子。”黄胖子脱下了自己的运动鞋。

“不。。。哥你穿，咱们鞋码不对。”黄美丽拒绝道，但是黄胖子执意的脱下了鞋子，然后费劲的蹲了下来，套在了黄美丽的脚上：“这么冷的天，即使鞋子进水也好过赤脚走路，不要嫌大，鞋带勒紧一点。”

“哥。。。”黄美丽哽咽的看着胖子帮她把鞋子套上，许永华倒是没有耐心看这一幕幕亲情，听他们一口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的叫着，他就发烦。

他问道：“今晚会不会有人过来，然后把我们救走。。。”

黄胖子哼了一声：“放心，即使有人来也是明天或者后天的事情，咱们这辆直升飞机关闭了通讯和追踪系统，本以为接到人后，进入三山就当没有出来过，之后它继续南下前往松屿基地，三山即使追查起来，离开了也就管不了了。”

“不对。。。”许永华说道，他回头从树下依靠处拉了一把古曼莉：“至少。。。曼莉还在这里，会有人过来救的。”

黄胖子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许永华，然后目光落在曼莉的身上，他没有回答许永华的问题，他伸手拉起了自己的妹妹。

“我说得不对吗？”许永华再次反问。

“亲爱的，你什么意思。。。？”古曼莉愣愣的打着寒颤看着这个他朝思暮想的男人，一时间竟然无法意会他话里的意思。

“手机。。。对了手机。。。”他慌忙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然后拉着曼莉问道：“你的手机呢？”

曼莉摇了摇头。

“别看了，我的摄像机也没了，手机也没了。。。估计掉落在附近，现在也无从找起。”黄胖子说道。

“曼莉。。。你答应过我，你说要带我出去的，是不是，是不是？”许永华反复追问道：“你想想办法？”

“我。。。”曼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颤抖无助的看着他的男人。

“宝贝。。。你想想办法，让你父亲过来救我们，之前他们说过因为你延长了轰炸雨花石的计划，你父亲还是会在意你的，哪有父亲不要女儿，对吧，宝贝。”

“我不知道。。。”古曼莉摇头回答。

许永华期待的表情很快回归了失望，远处在雨中隐隐燃着的火光照在他满脸灰垢的脸上，他似乎没有放弃。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宝贝，就像你有办法让直升飞机过来接我们？”

“我没有办法，那也不是我的办法。”黄美丽撇过了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黄美丽站了起来，她开口对着许永华说道：“救人计划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你逼她也没有办法，他们尽力了，只是防不了意外，至少我们还活着。”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也不会有人过来，即使有人过来，也不可能带我们进入三山？”许永华问道。

“不瞒你说，我看见了cm队员对着雨花石加油站开枪，如果他们找到我们，我们的下场未必会好，曼莉可能因为他父亲不会死，我们可就难说了。”黄胖子拍了怕自己的屁股，他朝着四周张望着。

然后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路灯。

“走吧。。。我可不想让cm队员持着枪过来找我们，这是我最担心的。他们找我们可是分分钟钟的事情，兴许他们已经目睹了我们直升飞机低空坠落的过程，现在正在朝着这里过来。”黄胖子说道：“我说的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是真的开枪。”

许永华脸色苍白的看着黄胖子，确定他的话不是为了吓唬他，毕竟在雨花石加油站的时候他也听见了枪声，也看见了人群四处逃散和哀嚎，也看见了他们开枪。

胖子说的，他无法反驳。

“是的，我们现在就要离开，马上，不能让cm队伍找到老子。”许永华慌张的说道。

黄胖子拨开了倒地的树丛，看着前方雨帘外的视线。

“看来我们是迫降在于山高速路边，这里可以看见高速，现在只能朝着于山隧道走。”黄胖子说完，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那里集结了大量的难民，走到那里也进不去。”许永华反驳道。

“那你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黄胖子叹了一口气：“雨花石已经轰炸了，那里往南已经是一片火海了。。。你还不知道？”

许永华沉默不语。

“华哥。。。听我哥的，我们先离开这里。”黄美丽说道：“或者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至少不那么冷。”

“去把那个女的叫上吧，如果她还能走的话，不能走的话，只能留在这里。”黄胖子说道。

古曼莉回头朝着直升飞机驾驶舱不远处跪在雨中泥土的女人，她的白裙已经布满了泥浆，她双手合十，像一尊雕塑。

“是不是撞坏了脑子？”黄胖子问道。

“哥，别这样说，永娟她母亲没有上来。。。”黄美丽说完站了起来，朝着谢永娟那里走去，她蹲在她的面前，用手指拨开粘在她脸颊的带着泥土的发丝，谢永娟慢慢的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走吧，他们商量好了，现在就要离开这里。”黄美丽说着拉起了谢永娟，她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随着黄美丽的胳膊用力而顺力而起，她慢慢的站了起来，那一身仙气飘飘的裙子耷拉的糊在身上，泥巴和血液点缀着衣裳，就像一具泥娃娃一样。她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仿佛空难的发生是理所当然的，而她势必要渡过此劫，却已经了然于心。

黄美丽领着谢永娟到了众人面前。

“大家死里逃生，现在也不是时候悲伤了，多考虑一下自己吧，你们都能走那就好，到了于山隧道再说。”黄胖子扫着众人，然后扶着黄美丽，从边上被刮断的木桩，朝着高速路下山。

他们紧紧的跟在了身后，十几分钟后，他们攀上了高速的护沿，他们的身后依稀听见声声枪声。

“看见了吗，远处泛红的天空，雨花石加油站已经沦为了火海了。”黄胖子说道。

“哥，我还能听见枪声。。。”

谢永娟愣愣的看着，然后跪在地上。

“这个女人干啥？”许永华对这个女人的举动不解。

她跪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雨花石方向，俯下身子朝着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就静静的看着她这样磕完三个响头，他们以为她会咆嚎大哭，但是她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tmd，他们就这样没了！”许永华后怕的说着，黄美丽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以免唤起了某人的伤心。

“在来的途中，我的摄像机里拍到了cm队员枪杀平民，而且我已经把这些发了出去，今晚估计三山也不清净，开门行动的示威人群一定会愤怒的发起行动，希望他们越闹越大，只要动静够大，我们也许还有机会能够进去。”黄胖子若有所思的说着。

“胖哥，你这是有计划是吗？”许永华问道。

胖子回头用小眼神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许永华搀扶着跌跌撞撞的曼莉，他几乎用着他的力气在拽着曼莉前进。

“黄师傅，你是不是骗了我。。。”古曼莉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相信走在前面的黄胖子也从雨中听见了曼莉的话，他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臃肿的身躯，看着面色苍白的曼莉一眼，然后又转身过去，慢慢的走着。

“特约观察员的确是假的，但是你的报道是真实的，你想当一个记者，你也做到了。”黄胖子说：“林台长过了今天一定会被你父亲拿去，但是谁也无法掩饰今晚发生的事情，想掩饰也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是利用了我。。。”古曼莉问道。

“哥，究竟怎么回事？”黄美丽问道，黄胖子摆了摆手。

“加入开门行动计划不是我逼你的，何来欺骗利用，计划照着进行，如果不是意外，今晚你还能回得去，也能带着这个男人一起回去，我们何来利用你。。。”

古曼莉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