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51：回头，吞吞（2/2）

识海中，浓郁无尽的黑色里，黑气翻滚。

一团团的黑气鼓噪的滚动着，仿若藏着洪荒巨兽一般。

倏忽间，一个遍布黑气的墨团滚了出来，那些浓稠的黑气牢牢的盘踞着，仿佛一根根狰狞的厉蛟。

这一团乌七八糟怪物一样的东西，靠近了通灵魂印，在它最前方凸起的部分，隐约有两个猩红的小点。

“吞吞？”香茅子颤声在神识里呼唤着，她甚至不敢确定，这就是吞吞的样子。

那墨团怪物甩动了两下，无数盘踞的黑气跟着摇动，宛若万蛇起舞，诡异又恶心。

不，不！

香茅子匍匐在地上，后腰上还压着一根大粗树枝，她扭头看向吞吞。

识海外，树林中的吞吞，没有那么可怖。它只是全身甲片黑化，头上的角变得锋利尖锐，眼珠又开始隐隐发红。

可识海内，香茅子透过神识看到那个被黑雾裹夹，宛如魔怪一样的吞吞，内心却无比坚定的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吞吞继续黑化下去。

香茅子隐隐的觉得，如果吞吞继续黑化，这些古怪的黑色雾气就会彻底吞噬吞吞的意识，最终，吞吞的外形会变成跟识海中的怪物一样，臃肿膨胀，全身被黑气萦绕，彻底失去意识。

香茅子又看向树林中巨大的龙魂。

龙魂重新凝聚后，更加凝实清晰，它恶狠狠的盯着吞吞，却没有冲上来，而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仿佛感应到了香茅子的目光，巨龙残魂忽然看向了香茅子，大概是香茅子的唤醒了它心中的仇恨，巨龙残魂对着香茅子猛烈的抬了抬爪子。

吞吞虽然在神识里变得古怪又混沌，可在现实的世界里，它的战斗本能依然高高挂起。随着巨龙残魂举起爪子，吞吞猛的又喷出一口黑雾。

黑色的雾气擦着巨龙残魂硕大的躯体滑过，带走了巨龙残魂的一层魂力，这种威胁震慑了巨龙残魂。

两只凶兽再次陷入到了僵持的境地。

而吞吞识海中的黑雾则越发强烈的翻滚，甚至那些包裹在吞吞识海意识体上的黑气，都兴奋的高高举起，疯狂的扭动起来。

这一次，香茅子的神识正好在窥视着吞吞的识海，她无比清楚的感知到了吞吞的变化。

当吞吞意识海上黑气疯狂舞动的时候，她跟吞吞之间的感应更加模糊了，那感觉，就仿佛是她们彼此之间被涂上了一层厚重的油膜。

所有的感知都变得无比迟钝，而随着吞吞身上黑气的浓郁，她甚至无法分辨那些是浓郁而古怪的黑气，而哪些才是吞吞的本体。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吞吞会变成什么样子？

吞吞，还会是吞吞吗！

也许，它只是某种恐怖而强大的怪物，没有了自我意识的灵兽，不是魔兽，就是傀儡。这一点，香茅子在很早之前，就在万物纳录卷集中看到过。

所以，她不能让吞吞继续被这种黑气所控制，一定要想办法让吞吞恢复神智。

“吞吞，吞吞你看看我！”香茅子在识海中大声的呼喊着。

“吞吞，回来！”

“停下，回来。”

大概是香茅子在识海中的意志力和呼喊太过尖锐。

识海中被浓郁黑气包裹着的吞吞，重新平静了下来，它一双猩红的豆眼”望”向香茅子，这次她们彼此间的感应更加混沌模糊。

吞吞，似乎已经认不出香茅子了，只不过本能的亲近，依然没有让它对香茅子有敌视和抵触的情绪。

可这样的情形，不能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

……

香茅子不断试图用神识沟通来“唤醒”吞吞，可这么做的效果并不显著，吞吞身上黑气的对它的影响，已经逐渐超过了香茅子。

香茅子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了。

她现在的境地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香茅子对吞吞的呼喊没有效果，她体内的灵气没办法驱动，甚至连力气都使不出来。最糟糕的，则是她神识，也变成了乌七八糟的黑色。

那么吞吞的现在，会不会是她的将来？！

香茅子不知道，这一刻，香茅子无比怀念师父，如果师父在这里，那个可怕的龙魂，一定会被打跑的，而自己和吞吞的染上的黑色的灵气，师父也一定有办法去除的。

可是，师父，他在万里之外的落华峰。

“师父。”

“师父，我害怕。”

香茅子终于低声的呜咽起来。

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至少当初在后妈刁难责骂，甚至被家人抛弃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

因为香茅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在讨厌你的人面前，眼泪会成为他们怒火上的油脂，让他们找到更加粗暴责罚你的借口。

所以香茅子不哭，她没资格委屈，只会倔强的想着要解决问题。

可是加入昆仑之后，无论是赤焰剑坞的诸位师兄，还是落华峰的师哥师姐们，都把她当个小妹妹一样宠爱。

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心疼，让香茅子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她特别喜欢那种大家对她又宠又管的态度，有时候甚至故意跟在杜陆离后面惹祸，体验着二师姐一手一边捏着她们两个耳朵说教的样子，香茅子内心却是从所未有的踏实。

也正因为有了在昆仑的这段经历，香茅子变得“软弱”了，她远比以前爱笑，但其实也比以前更爱哭了。

香茅子开始害怕死亡，她怕死了，就没办法回到昆仑，再看到师兄师姐。她还想去看赤焰剑坞的师兄们，她还想去看气吞山河社的小伙伴们。

她更怕自己死在这里，会变成眼前跟吞吞一样的怪物，全身被黑气缭绕，吞噬一切，最终还要被除魔卫道的昆仑执事们用剑气摧毁。

想到这种粉身碎骨被昆仑抛弃的可能，香茅子恨不得直接自闭自爆，好歹还能在昆仑留下自己的名字，不会门派剔除。

“师父，我可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香茅子在最绝望的时候，本能的呼喊着谢辞君，这是一只幼崽对自己信任的师长的依赖。

别看谢辞君这个人看起来忒不靠谱，但是他对徒弟们的教导，其实别有一套的用心。

虽然谢辞君在昆仑神出鬼没的，可每个弟子的进境和修为，他其实了如指掌。而且会根据不同弟子的性格，给予不同的引导。

比如大徒弟苏子越爱操心，他就乐呵呵的当起了甩手掌柜的，把整个落华峰峰主的担子都堆在了苏子越的身上。

苏子越整天忙忙碌碌的拉扯师弟师妹，到处应对上门的债主。可实际上，苏子越的修为、见识甚至成就，在整个昆仑弟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很多人都酸溜溜的说这是谢辞君的命好，居然让他找到了这种万年难遇的麒骥之才。可这些人从未想过，如果苏子越换成一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师父。

也许他依然是个非常优秀的杰出的弟子，可他还有机会展露自己统帅的才华，杰出的天赋吗？有时候师父和徒弟，是要相互成就的。

大概是谢辞君不靠谱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从来没有人想过，苏子越如此杰出的成绩背后，有着谢辞君不拘一格的教导。

落华峰的每个弟子，都在接受谢辞君不同的教育方式。

谢辞君会搜集各种丹方给晏暖，并亲自指导她感悟剑意中“柔”的力量。甚至找遍了大小灵境，为晏暖搜集丹剑双修的笔记。

只有这样，晏暖才能走出一条几乎罕见的以疗愈为主的剑意。这种剑意在整个昆仑，都没有第二份，以至于很多峰主都觉得谢辞君在胡闹。

剑，就是用来进攻的。

怎么还会有疗愈类的剑意，那你不如去青莲门之类的丹修所在好了。

谢辞君才不管，他觉得晏暖选择了这条路，而且有天赋，那么他就倾尽全力的去指导她，甚至为她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学习途径出来。

到了杜陆离，她性格浪漫活泼，骄傲自信，却不拘小节。谢辞君就引导她体悟极为绚烂繁华的剑意。

杜陆离的剑意自由而奔放，每当她使到兴头的时候，总会让人感受到漫天宛若百花齐放，甚至会引来无数霞光与之辉映。

杜陆离处在这种剑意当中，整个人姿态妩媚婀娜，可谓艳冠群芳。这才是她能夺得昆仑第一美人称号的缘由。

为此，当初颜令甄不知气得抽断多少后山的翠竹。

可杜陆离的昆仑第一美人的称号，伴随她极致绚烂的剑意，就这样牢牢的黏在她身上，牢不可破。

苏子越爱操心，性格持重，总觉得三师妹这样追求好看又跳脱的剑意，太不靠谱了。故而他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每每让杜陆离去苦练枯燥的基本功，还不断跟师父控诉——你不能由着陆离的性子来，她这样任性跳脱，肯定不行的。

谢辞君任凭大徒弟日趋变成碎嘴子，却全然不肯听从苏子越的苦谏，反而全大弟子，“陆离跟你这小古板的性格不一样，她这一生注定要恣意盛放。只有烂漫随心，才能找到自己的出路。你让她循规蹈矩，那是逼她未老先衰。”

对自家师父这种不靠谱的说辞，苏子越自然听不进去。只能私下里加倍唠叨杜陆离，弄得有一段时间，杜陆离看见大师兄，都绕路走。

至于对凌恒的教导，谢辞君则采取了对剑的方式。

是的，在整个落华峰，跟谢辞君对剑最多的人就是凌恒。

因为谢辞君说过，凌恒的剑意最为纯粹，他心无旁骛，宛若稚子之心，反而对于建议的理解最为精纯。

既然如此，那就用各种对战、破阵还有威压来锤炼凌恒的剑意，让他成长为天下至纯之剑。

所以只要有时间，谢辞君就会拎着凌恒到落华峰后山，反复的去碾压自己可怜的四徒弟。在香茅子看来，就是师父又把四师兄拎去“胖揍”了。

开始，香茅子还担心自己也会师父这么针对，她觉得自己没有四师兄那么抗揍。

可后来香茅子发现，师父对自己又是完全不同的。

既不像大师兄那么压迫，也不像二师姐那么呵护。

不像三师姐那么放纵，也不像四师兄那么针对。

师父对他，更像是一对真正的师徒。

他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拎香茅子去后山对剑，却也没有胖揍到像凌恒小师兄那么惨烈。

而更多的时候，谢辞君喜欢给香茅子“讲故事”，有时候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还有的是他以往在秘境中的历练，还有听来的各种八卦和传说。

香茅子一度以为，这是师父憋的太久了，没人给师父捧场。

这也不能怨香茅子自己这么想，其实落华峰上能听谢辞君讲故事的人，真就不多。因为如果谢辞君给苏子越讲，那苏子越一定唠叨个不停：这样不行啊，那会赔钱的……

而晏暖则会乖乖的在旁边点头：大师兄说的对。

说给杜陆离听吧，她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一副屁股上长了钉子一般，扭来扭去，有时候还会问：师父，咱们还需要多久啊？

如果是说给凌恒，他倒是能从头听到尾，可惜不会给出任何回应，最多在谢辞君追问的时候，用力点点头。

你甚至不知道他这是表示自己听到了，还是认同。

可香茅子不同，谢辞君讲给她什么，她都会瞪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全心全意的投入进去，仿佛跟着谢辞君一起经历了各种冒险。

还会发出各种“哇”、“哗”、“真的吗！”，而吞吞如果不去后山淘气，也会跟着一起听，配合的跟着疯狂甩尾巴，发出“呜呼呜呼”的声音，仿佛在跟着叫好一般。

这种强烈的对比，更是让谢辞君“老”心慰藉，干脆每次教导完香茅子之后，都给她讲古各种故事。

香茅子本来就爱听故事，更是积极捧场。一来二去，这种先练剑、再讲故事的模式，居然成了谢辞君教导香茅子专属的场景了。

“如果，自己死在了龙渊，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听师傅讲故事了。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觉得寂寞，会不会想起自己。”香茅子忽然想到这点。

人是非常古怪的，明明现在的场景万分紧急，甚至可以用生死关头来形容。

可香茅子，就是忍不住疯狂的想着落华峰，想着自家师父。

不知道是生死关头的灵光，还是冥冥中的引导。

香茅子忽然脑子中，压抑不住的想到了谢辞君以前讲过的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