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蔽体足食的想法(1/2)
亭亭的父亲名叫唐全,是一家零件工厂的工人。虽说是零件工厂,但除了组装之外,还要上下搬运沉重的金属货物,工作量并不低。好在他尚还年轻,不过三十七岁的年纪,有的是力气。
八点差七分钟时,他骑着二手小电驴回到家,惊讶地发现女儿竟先行吃过了晚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过他并未在意,听到女儿亲切的招呼声,笑呵呵地脱下布满油污的手套,关心道,“今天是饿了吗?早让你不用等我的,我不按时吃饭可以,但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的为好啊。”
“嗯……今天我先吃了,鱼头很好吃,还不小心多吃了一点。”
亭亭并不愿意和父亲撒谎,但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能让父亲有所察觉。
“没事,没事,你全吃完也没事,给我留口鱼汤就好。”
唐全迫不及待地洗完手准备盛饭,木勺却在空中半举,他察觉到了某些异样。电饭煲中的米饭被剜去了一小块,确实是女儿应有的饭量。但松浅杂乱的白色却像是被人翻动过,而且热气蒸馏而出的一圈米渍却淡痕在米层的上方。
“亭亭,为什么要和我说谎?”
此时的亭亭正踩着板凳在炉上热菜,听到唐全不悦的言语,揭起锅盖的手臂一僵,随即面露抱歉。
“今天邀请小胖到家里吃饭了,您不是不喜欢他嘛,我就不太想让您知道……”
“哦,这样啊。我确实不喜欢那小子,不过那是你的朋友,再怎么我也不会赶他走啊什么的。以后这种事你要如实和我说,不然我还以为你结识了什么不良少年呢。”
亭亭也不清楚父亲的话语是否有意无意,但她想到不久前结识的杀人犯,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父亲,我早些睡觉了。”
床上,她翻来覆去。想入睡是很难的,在父亲回来之前,她已与那名杀人犯交谈甚久,也了解了他的名字,叫做梁里昂。
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名字,连读起来却古怪得令人发笑。他多舛的命运和境遇,大概就这样被他父母亲无心寓意得死死的。
梁里昂说他是一名魔术师,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家中宗堂附近都是深山老林。
亭亭知道魔术师这个职业,有时会在街坊邻居的口中听到。一年级时,老师让班上同学谈及梦想,也有不少人表示将来想当魔术师。但她并不清楚魔术师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职业似乎和她很遥远。
不过,原本寻常普通的生活,在接触到梁里昂之后,就变得古怪了。当看到他的手中可以变幻出自由舞蹈的冰晶时,亭亭才猛然察觉,这个世界上,似乎隐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力量。
正如亭亭所料,梁里昂并不是失心疯的杀人狂。据他所说,他是受人构陷,被逼杀人的。不知引起了哪位大人物的注意,有人查明了他的身份,想要夺取他身上极具价值的东西。
眼睛。
梁里昂是安定堂后人。这个安定堂梁氏由姬姓演变而来,属于黄帝的正宗传人河东之梁氏繁衍的新梁氏。其后人都天生一种奇特的眼睛,叫做莲花瞳。平时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但它可借助魂力开启,开启时,瞳孔消散,复现莲花状。
有传言莲花瞳可辨忠奸,明是非,但事实并非如此。它的效应无非两种,一种是物理上的透视,可以通过调整眼睛的焦距来透视一些物体之后的画面;另一种为魂析透视,可以看到魔术师的魂力强弱和走向,可以评判一个魔术师的实力,也能提前预知魔术的发生。
一双莲花瞳中,只能寄存其中一种透视力量,梁里昂的眼睛就属于前者。如果他愿意,所有的刮刮乐游戏都将因为他破产,但他断不会做出这种暴露身份的举动。
垂涎这种力量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的先人们,不知有多少是因为被盯上而剜去双眼。哪怕幸存下来,也只能在一片虚无中度过浑噩的余生。
三年前,他被一群实力高深的魔术师设计包围,虽提前得到情报成功逃出升天,却因杀死了两名魔术师而罪获司法通缉。他知道,就算自己认罪入狱,幕后的操盘手也断然不会放过他。代表家族荣誉的双眼,会因此落入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手中。
所以他选择了逃亡。
但,长时间的风餐苦旅让他迷失了生存的意义。他有时会想,仅仅因为不想让眼睛被利用,那去寻死便好。
三年的流窜生涯在某个夜间戛然,途中偶遇的魔术师恰巧发现了他的身份,本就虚弱的他被打成重伤,出逃一天一夜,最后艰难的躲藏到了花街。
当他又陷入生与死的思考与抉择之时,亭亭出现了。
梁里昂做出了一个决定,倘若这个女孩要去举报他,他一定会杀死她,并用尽最后的力量破坏整条街区。没有任何过激的理由,只是长久的为生苟且,他迷失了,他能毫不在意地杀死无辜者来警示那些想要垂涎他力量的人。若女孩不这么做,他便会保留住心中最后的善意,准备自剜双眼,以通缉犯的身份将赏金赠予她。
怎么选都是死,他已经对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绝望了。
可就是这样的绝望之人,却因为女孩亲切的言语回想起些许美好,晃过神来,肚子却出现许久不见的饥饿感。他接受了女孩的食物,并因为对她的一句承诺而选择向生。
亭亭听完梁里昂的描述后,一度心有余悸地瘫坐在地,口中低声有虑,“要是我去喊人来抓你,你真的会杀死我和大家吗?”
梁里昂几次点头,亭亭都选择视而不见,只重复着一句话。
“真的会杀了大家?真的会杀了大家?真的……”
最后梁里昂无奈的傻笑,“不会,不会。”
“真的?之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嗯,我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我保证。”
梁里昂郑重承诺后,她才喜笑颜开。
第二日,周六,是小学时期固定的双休日。父亲唐全还是会照常上班,只留下亭亭一人在家。她故意将早餐吃得很慢,偷偷的留下一些,准备给梁里昂送去。
但她抱着餐盒偷摸来到之前的天斩煞时,却寻不见了梁里昂的身影,只能瞧到木堆旁干涸的血迹和细碎的衣料。她开始有些担心,害怕会不会是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并通知了警察。
紧张的感觉涌到喉头,亭亭快步地上街四顾,想要找寻一些他的踪迹,连花街叔叔阿姨们的早安招呼都不小心忽略了。
很长时间过去,依旧一无所获的亭亭有些想放弃去寻找了。
清晨的空气中淡淡一些她喜爱的豆浆味道,路过包子店时,蒸笼揭开的喷香热雾袭向店外,她眯起眼睛,脸上一阵灼热。早饭吃的少了,似乎更容易被这些气味所诱惑。
早上的街道永远是最拥挤的,两边的菜农将道路用一摊摊翠绿摆得满满当当,只在中央留下一道两人宽的小径。亭亭左右瞥了瞥,居然在这个季节看到了赶早的慈姑。虽然这种挺水植物还未到最饱满的深冬和早春,但它们的根部球茎已然圆润。兴许是刚刚出水,湿漉漉的茎叶上还爬附着几只黑细的螃蜞。正是入冬之际螃蜞进洞的时节,被连根拔起的慈姑捎上几只更让人觉得垂涎。
亭亭有些心动,摸了摸口袋中的零钱。她是最爱吃一些绵软食物的,比如山药或是土豆。山药有些昂贵,她一般只会舍得买一些土豆。但对于价格并不便宜的慈姑,她却从不心疼。相比四季都可以品尝到的山药和土豆,当季的慈姑是最清香可口的,少了许多的涩苦,回味更多一些甘甜,一旦错过肯定追悔莫及。
小网袋拎起几只带土的慈姑,亭亭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寻找梁里昂的。急急地侧穿过几个大人们,看到刺眼的新阳挥洒,周遭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昨日那个浑身鲜血的男人也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亭亭失望而归,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梁里昂一定是痊愈后独自离开,只要他没危险就好。这样想着,她打开屋子的大门,准备去卧室收拾昨日换下的衣物来清洗,但她却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奇怪声音。
呼呼的,好像人的鼾声。
她拾起门边的鸡毛掸子,半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靠墙挪了过去。家中只有两个房间,大一点的就被当作客厅和厨房,小一些的就是卧室了。卧室两侧,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小一些的床是父亲唐全前年才购置的。在此之前,亭亭一直都是和父亲同卧一张大床。
此时,亭亭的那张小床上,一个男人正平躺熟睡。他的身子很长,床尾连他的小腿都遮不住。上身的衣服破碎,能窥见已经近乎痊愈的斑斑淡痕。
正是梁里昂无疑。
两张床之间的田型窗户大开,白色的帘布不时被风撩起。今日的阳光甚好,房间里也暖洋洋的。
亭亭原本紧张的心情忽然的地平和了,她舒然一笑,轻手轻脚地收拾起衣物来。
小心地虚掩上房门后,她来到衣柜旁。衣柜是一个雕饰着奇怪花纹的古朴物件,很宽很高,小小的卧室在挤出两张床的空间后,再不能摆下这个可以轻松平躺进去的橱柜。于是它被移到了大厅中,与炊具灶台相隔而望。
衣柜旁,是一张被立起的红色塑料盆,几乎和亭亭一般高度,这便是她用来清洗衣物的容器。
为了省力,塑料盆被重重地砸到地面,直到倒入洗衣粉后都仍在轻微震动,诸多红蓝色颗粒从白色粉末中跃出,砸到塑料盆底发出“晃啷晃啷”的细响。
浇上父亲起床时烧开的沸水,一阵人工的香气扑鼻,倒也不难闻。早几年刚开始洗衣时,她会忍受不了袜子和内裤放在同一个盆里,但因为要上学,早上的时间并不充裕,只能将所有的衣物放在一起,一并清洗。其实这样的偷懒也并没有很大区别,都是从脏到净,只是心理上的难以接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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