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孰能夺志（2/2）

没有人了。天上地下，只剩她一个人。

没有将她当作眼珠子一般疼爱的太后，没有全心全意爱恋她珍视她的曹宗钰，甚至没有一直以来围绕着她，窥伺着她，所有那些或刻意、或不经意的善意与恶意。

只剩她一个人。

便如年幼时，她被南阳骗去京城西边的乱葬岗，在午夜的冷月霜风中，拿着铲子，认真翻遍每一个角落，对着每一座简陋的坟茔，对着每一组无人收殓的白骨，仔细研究，推算，他们会不会是自己的父母。

当她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她可以做到，如此了无畏惧。

她慢慢潜沉下心思，从脚尖开始，命令自己的身体一节一节作出反应，她开始确切地感受自己的肢体，肌肤，耳目，一样一样，重新确定。

恍若一场战争，她要做的，便是从敌人手中，夺回每一个阵地的控制权。

她开始思索，纷杂紊乱的思绪中，渐渐有一个声音变得清晰，变得宏大，如洪钟大吕，如暮鼓晨钟：视一切空为非空，视一切无为非无，空实之间，无有之道，操之在我。我在，故物有。我在，故事实。

她轻轻发出声音：我在此，孰能夺志？

黑暗之中，骤然出现霞光万道，她睁开眼睛，万物明亮，莺飞草长，杏花如粉雾，细雨如薄烟，竟是暮春江南。

弯弯的河畔，柳树垂下柔嫩枝条，春水涨满河床，有人站在柳树下，烟雨遮不住他含笑看她的眼眸。

曹宗钰。

她小声嘟哝了出来：“故技重施，殊无新意。”

曹宗钰的笑容瞬间变做了苦笑：“你见到我，便是这般不情愿？亏我在那片虚空之中，还一直担心着你。”

安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是真的曹宗钰？”

曹宗钰眨眨眼睛，笑道：“你若是真的，我便是真的。否则，我们俩就一定都是假的——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当自己是真的。”

安舒扑哧一笑：“你的绕口令念得真好。”

曹宗钰假装叹息：“身处这样的迷离鬼蜮，你还能笑得出来？真是——”

“真是临危不乱，英明神武。”安舒替他说完，便看到曹宗钰终于也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安舒十分满意：“真好。据说，任何情况下都能笑得出来的人，运气总是会比别人好那么一些。”

曹宗钰伸出手，将她轻轻带到怀里，朝河边走去，口中笑道：“那可要承你吉言了，我们现在，委实需要更多一点运气。”

自从他在马上搂住安舒以来，将她似有若无地环在怀里，几乎便成了他下意识的行为。

安舒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决定不去提醒他。

反正现在还在这扑朔迷离的幻境里，也不怕人瞧见，她才不要放弃，这样小小的甜蜜与欢乐。

问题是，真的便没有人瞧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