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八章 藏锋也风流(1/2)
“真没想到啊,打不过人家就算了,那家伙竟然暗箭伤人,看着还人模狗样呢。”
“是啊,刚才还说别人不配背剑,丢了天下剑修的脸,现在,啧啧······”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锦衣少年剑客到底什么来头,洞府境修为竟有如此手段?”
“怕不是哪位剑仙出门在外,压了几境,示人以弱吧?”
“我见那人身法剑术,远不像一个洞府境剑修能企及的高度,起步金丹吧。”
“附议。”
周围的围观群众对地上那刘深指指点点,这可比刚才声讨李子衿的阵仗大得多了。
毕竟方才的锦衣少年剑客,只是不出手,有无数种可能。
藏拙也好,不愿与女子为敌也罢,还可能单纯就是今夜懒得出剑的原因。
真觉得他怂的,当然也有,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没闲工夫对旁人指指点点的。
然而此刻在李子衿与剑修刘深打了一场不算切磋的切磋之后,众人立刻就能转过头去,对那刘深口诛笔伐,这才是真正的千夫所指。
其中剑修占了大多数,只因那刘深才是真正丢了天下剑修脸的家伙。
我辈剑修,剑术可以不如人,剑道可以慢人一步,练剑修长生,本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有道长有道短,有道疾驰有道慢。
输了剑,没关系,回头埋头苦练,数年之后还有机会找人切磋赢回来。
可明知道自己输了剑,不知廉耻,还要背地里以暗器伤人,这样的行径实在为天下人所不齿。
正如那锦衣少年剑客那句失望至极的言语。
刘深这样的家伙,也配以剑修自居?
有那么一瞬,少年好像忽然可以理解,为何天下人,对山上其他分支炼气士都尊称一声仙师,唯独对剑修,不太待见的原因了。
炼气士道路分支极多,主流的有炼丹一道、符箓一道、炼气一道,剑修一道。冷门些的也有类似于阵师,鬼修,邪修,旁门左道等等。
光是旁门左道,就有天下三千,而主流的几种炼气士分支当中,剑修的地位却是最低的,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还不如某些鬼修、邪修。
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鬼修邪修样貌恐怖,都恐怖不过人心罢了。
从来只听说同境之内,人把精怪耍得团团转,可没听说过有精怪鬼物能把人给玩弄于鼓掌的。
除非那人境界远低于精怪鬼物。
李子衿甚至都懒得再看那人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之前被城隍卢烨霖制止住的巡城将领也带队前来拨开人群,免得他们拥挤在此处,堵得城中道路不通。
那个锦衣少年剑客,在离开之前,遥遥以眼神向寻觅半天后,终于找到的那人递去谢意。
那位吹雪剑派的叶青鸾轻轻点头,微笑回应。
其他几位吹雪剑派的小辈剑修,望向那锦衣少年剑客时的眼神,也都充满炙热,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人群中围观的剑修里,不乏某些剑道前辈,对一位晚辈后生的欣赏神色,也不乏一些个低境界的剑修,对那锦衣少年剑客的心神往之。自然,更不乏与那少年剑客同为洞府境的剑修,忽然开始觉得别人的洞府境才是洞府境,自己的洞府境,只是假的洞府境的。
一场所谓的“问剑”,在场众人,心性使然,眼界使然,各有所见所闻,同一个所见所闻,也是各有收获,见仁见智见剑。
李子衿径直离去,没有多看瘫软在地的刘深一眼,不屑再看那人一眼。
有文豪曾言,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若有更高,便是无视。
目中无人,比轻蔑更轻,因为既不把那家伙放在心上,也不把那家伙放在眼中。
人群给那锦衣少年剑客让出一条道路,众人纷纷左右散开。
在李子衿即将拐出街角时,正巧碰见落京巡城将士往这边走。虽然对方看起来没有问罪于自己的意思,不过李子衿依然是忽然停下脚步,朝那队守城将士轻轻抱拳,眼含歉意。
落京巡城将领是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留着一口络腮胡,性格直爽,豪气干云,方才就远观了那锦衣少年剑客的“不出剑”与“要出剑”。
这位巡城将领觉得,这少年郎的不出剑与人争狠斗勇,和要出剑只为救人。都显得极有剑仙风流。
所以在那少年剑客与他轻轻抱拳时,男人也笑着朝那少年郎微微点头,只是公务在身,不便与那少年剑客结识,便抱拳以后匆匆去往人群,驱散刚才的一干好事人等。
何谓剑仙风流?
不止于手中的青锋和远处的剑气,也不止于心中的剑府和眉心的本命飞剑。
剑仙风流,不只是御剑乘风的逍遥快活,不只是一剑开天的无拘无束。
不只是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无人不可斩的为所欲为。
不只是剑意过百城,剑气行千里的狂放不羁。
天下剑仙,英豪辈出,风流已有千百种。
可剑仙风流,怎能无那对弱者藏锋,只为递向强者的一剑。
————
李子衿迈过茫茫人海,来到落京城隍庙。
夜已深沉,城隍庙却灯火通明,春节之时,来往香客络绎不绝,那城隍庙中,几乎有“肉眼可见”的鼎盛香火,在少年眼皮子底下如烟火一般,摇曳不止。
本是无心来此,却又冥冥之中,走到庙前,少年在城隍庙外停下脚步。
心中隐有所动,站在门外迟疑片刻过后,还是决定,进城隍庙请一炷香。
扶摇天下民间,流传着君王主昼,城隍主夜的传说。据说每一座城池的城隍爷,都相当于冥界的郡守,职权极大,备受百姓们尊崇。
又因各地城隍爷,生前多是以身殉国的英灵,所以天底下有香火不好的山水祠庙,却几乎没有香火不好的城隍庙,除非是那城隍庙所处藩属小国,真就如此落魄潦倒,以至于连百姓们的几支香都供不起。
少年走进城隍庙,诚心诚意,请香一炷,排队在一群老人后面,默默等待。
到了李子衿上香礼敬城隍爷的时候,今夜最热闹的一批人已经逐渐离去,城隍庙中虽然还有部分城中百姓闲来逛去,却是零星点点。
“你许了什么愿?”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李子衿转过头去,看见一位笑容满面的中年男子,正双手笼袖,笑眯着眼,望向自己。
许是看那少年心存疑惑,那中年男子自我介绍道:“哦,忘了告诉你,我是这座城隍庙的庙祝,你可以喊我阿卢。”
李子衿旋即转身,朝那人微微作揖道:“见过阿卢庙祝。”
那自称阿卢的男子轻轻点头,又问了一遍,刚才许了什么愿?
“阿卢庙祝何以追问此事?我听人家说,许愿就得偷偷许在心头,若是说出来,便不灵了。”那锦衣少年剑客有些含蓄地笑了笑。
此刻无人来正殿上香,多是在偏殿徘徊。
中年男人向前一步,走到李子衿身旁,不知耍了番什么戏法,从袖子里抖搂出一支香,站在香炉旁,举过头顶,那香无火自燃,男人将香插入香炉,随后微笑道:“你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信,而且很信。”李子衿微微抬起头,望向那片深邃而沉默的夜幕。
想起走过的几州山河,山河总在变,各州习俗方言亦有不同,人心面貌更是百转千回,可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天上繁星,白昼与夜。
自称阿卢的男人也跟着抬起头来,说道:“‘三尺’,是一个很微妙的描述,你背上的剑,也不过比三尺长上几寸而已,若神明真离我们这么近,何以让人间沦陷至此,何以让人心沦陷至此。”
李子衿忽然斜瞥那人一眼,有些不明所以道:“听阿卢庙祝的意思,对如今的世道,多有不满?”
中年男人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说道:“我只是说,可能举头三尺有神明,只是我们的自欺欺人罢了。即便有神明,他们也一定懒得往人间看一眼,懒得搭理我们。”
少年没有说话,其实不是很认可这位阿卢庙祝的话,只不过他也不愿与人在人间是否有神明,神明是否在三尺之上这两个问题上面过于掰扯。毕竟两个凡人,如何能说得清天上事?
阿卢又说道:“你刚才说,我对如今的世道颇有不满,其实对也不对。”
“阿卢庙祝是觉得,落京的世道还不算好?恕我直言,在下从仓庚州来,中途去过桃夭州、鸿鹄州,眼下桑柔州也走过了大半,若说‘世道’,能与落京相提并论的城池,屈指可数。在在下眼中,不论外面的世道如何,扶桑王朝的世道,总还是极好的。”李子衿振振有词。
这倒真不是口说无凭,而是的的确确,在他眼中见到的扶桑人,扶桑事,的确令人感到温暖。
裁光山,山君王若依与庙祝道短。那位山君虽贵为扶桑王朝的山神,言行举止却丝毫没有半点神灵的倨傲,反而处处平易近人,更不必提那位王山君借阅自己一本《抱朴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若非仙药卷上记载的仙芝功效,李子衿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弥补自己被那缕搬山剑气偷走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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