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队伍(二十六)(1/2)
现今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那一刻,闪耀着光芒的线框在虚空中打开,内里呈现出一层如同薄冰的银蓝色薄膜。首先轻巧地跳出“门”来的是盗贼葛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落在某个植被丰茂的小小庭院里,一棵在高地诺曼并不那么常见的橄榄树覆盖了庭院的南角,它枝叶稠密,郁郁葱葱,开满了芳香的白色小花,盗贼的突然来访震动了它的一根细枝条,花朵从上面扑簌簌地落了葛兰一身。
葛兰移动身体,让开位置,从“门”内陆续走出了伯德温,凯瑞本以及梅蜜,黑发的施法者是最后一个,他走出来的时候那扇“门”也随之变得黯淡,透明,而后消失不见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
“可以确认的是我们仍在高地诺曼境内。”凯瑞本指了指庭院里用于装饰的大理石雕像——狰狞嗜血的兽人与肌肉纠结的战士正在勇武地彼此厮杀,它们手持的武器与盔甲都是青铜的,斧头与宽剑的剑刃闪烁着代表着锋锐的寒光,并且是活动的,如果有敌人侵入,主人可以随时将它们取下使用——精灵游侠游历过许多地方,但采用这一做法与保持这一传统几乎只有高地诺曼人。
“很一般的雕像。”梅蜜说,她将手放在雕像上面,雕像的线条十分粗犷,表面也未曾经过更为细致的打磨,抚摸上去就像是在抚摸一块未经处理的岩石,但无论是兽人还是战士的形态都捕捉的相当精准传神,当有人凝视着它们的时候,甚至会以为自己听到了兽人疯狂的吼叫声与战士不遑多让的呼喊声。
“你以为这会是什么?一尊魔像?如果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庭院,”葛兰说:“那么你的手早就被它们斩掉了,牧师,”他满怀厌倦地说:“而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说那么久的话也见不到一个前来迎接我们的人。”
他向黑发的施法者鞠了一躬:“最主要的,我们的法师可不会那么莽撞地将我们丢进另一个施法者的领地里。”他满怀崇敬地说。
真抱歉,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这个法术的落点确实是不可控的——但如果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宅邸以及庭院,那么这个法术将会被中断或是扭曲,我们也就到不了这儿啦。不过他最终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去做多余的解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凯瑞本的眼睛在微光下能够看到比伯德温与梅蜜更多的东西:“可能是属于一个退役骑士的。”
“它是那么的死气沉沉。”梅蜜喃喃地道。诚如她所言,精灵举目四望,见不到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按理说,每个宅邸中,这个时刻最为忙碌的莫过于厨房,因为主人们都会在黎明后起床,所以早上的餐点必须在此之前准备妥当,粥汤需要烧煮,面包需要烘烤,还有约定的商贩送来的各色新鲜食材需要检点处理,内宅的仆人们需要更多的木炭来将房间烧暖,所以说,此时的厨房中应该是明亮并且热气腾腾的——但精灵什么都没能找到,炉火的热量,食物的香气,仆佣的嘈杂,商贩与厨房主管的争论……都没有,整个庭院与宅邸陷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
“也许它被废弃了。”伯德温说,虽然他也不觉得这会是个正确答案,他从雕像上拿下宽剑,在微弱的光线下打量它,原本亮光灿灿的金属武器在堕落的圣骑士手中迅速地腐蚀了,剑刃上生出了厚厚的深绿色铜锈,伯德温只略微用了点力气,连接着剑刃与柄的地方就被他捏断了,残破的宽剑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好几片——这才是真正被废弃的庭院里应有的景象。
他们沿着连接着庭院与住宅的长廊前进,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包括厨房,厨房里的配备可以说齐全的奢侈,从泥罐,陶罐,铅壶与锡壶,再到铁质的大锅,烤肉的叉子与刀具,应有尽有,而且令人惊奇的,它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被丢弃在原地,并没有人来偷取和抢走它们。凯瑞本打开一口锅子,里面还有着半碗分量的黑麦粥。
“你嗅到了吗?”克瑞玛尔悄声问。
“血的气味。”凯瑞本回答,那是一种腐烂的,腥臭的,像是在暑热天暴晒了很久的内脏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庭院里的时候,它并不明显,几乎被橄榄树的花朵散发出来的芬芳完全遮掩住了,但一进入宅邸,进入房间,那种血腥气就变得浓重起来,葛兰也一直皱着眉,对血腥味十分熟悉与敏感的伯德温也是,只有梅蜜一派茫然,她或许只是觉得房间里的气味实在是太过浑浊了。
凯瑞本指给克瑞玛尔看炉床边缘,厨房里的炉床很大,能够同时放下两口铁锅,靠近炉床右侧的角落里,撒着一层厚厚的草木灰,草木灰的颜色发黑,并不均匀,“有人在这里流了血,”精灵说:“然后他们用草木灰遮盖住了它。”
“还不止一处呢。”葛兰说,作为盗贼,他同样能在光线微弱的地方看清东西,的确,如他所说,厨房里很多地方都覆盖着草木灰,只是有些地方被纷乱的脚步踢碎了,“还有一些痕迹他们并未掩盖,”盗贼提起一个倾倒的藤筐,藤筐原本应该是被用来装着鸡蛋或是鸭蛋的,里面铺着很厚的稻草,稻草扑撒了一地,盗贼用脚尖拨拉开稻草,下面是一块黄白色的麻石,麻石是一种质地易脆,色泽暗沉,又容易吸入水分与颜色,并有着诸多天然瘢痕的劣质石头,但因为价格低廉的关系,人们常把它用在厨房与仓库里——这块麻石就是裂开的,只是不知道是在铺设之前还是铺设之后留下的——裂纹贯穿了整块石头,最粗的地方有手指那么粗,而最细的地方也能塞进一片指甲,血迹不但在麻石的表面形成了一块犹如融胶怪形状的深色,还流入了缝隙,它们凝固后在缝隙里堆积起来,就像是谁曾试图用拙劣的手法修补这块麻石似的。
一个人如果流了这么多的血,他的现况可能不会很好。若是厨房里的血都是属于这一个人的,那么他应该已经进了坟墓。
“是盗贼干的?”梅蜜不怀好意地问。
她没注意到凯瑞本皱了皱眉,“盗贼不会收敛他的受害者。”
“除非他有意等待下一个猎物。”葛兰平静地说:“但我可不认为一个不够偏僻的宅邸会是盗贼们会选择停留以及设置陷阱的地方——他从传送门走出来的时候就借着高度的优势查看过外界的情况,这个宅邸位于宽阔街道的一翼,最近的邻居与他仅仅相隔一个庭院而已。
“我们去主人的房间看看。”凯瑞本说。
主人的房间位于整个宅邸的最深处,连接着它的走廊两侧还有着可能是为他的子女与宾客准备的卧房,但里面都空荡荡的,在其中的几间,腐臭的血腥味儿格外浓郁——他们以为主人的房间也是如此,但除了愈发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儿以外,他们还找到了一个活着的人,虽然他也快要死了。
很难形容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他曾经是高大而强壮的,即便是现在,他的身躯也未曾如同凯瑞本曾见过的垂死之人那样萎缩失水,但要让异界的灵魂来说,还不如看到一具干瘪的躯体呢——他躺在床上,裹着只有死者才会穿着的灰色蓖麻布,双手抓着床单,一柄镶嵌着金银的宽剑落在身边,看得出他原本是想让自己双手紧握着剑柄——就像一个骑士那样死去,但可怕的病痛让他无法控制地挣扎了起来——凯瑞本的坚石胸针照亮了他的床铺,让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些污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的——从人类的身体里,那些乌黑的血从这个人的嘴里、眼睛里、耳朵与鼻孔里流出来,浸透了白色的亚麻床单与皮毛褥子,洇湿了帐幔,不是亲眼看到,恐怕没人会相信一个人能够有这么多的血。
梅蜜叫了一声,转身逃了出去,而葛兰也稍稍后退了两步,拉起了斗篷上的帽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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