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桃园百余里，树下尽尸骨（2/2）

无论资质、潜力、手段、智慧，甚至人心，他知道自己全都不如弟弟，甚至自己这条命，也应该是弟弟的。

“自己这条命，如果弟弟要拿走，自己应该也是毫无怨言的吧。”他总是这么劝说着自己。

“屁话！”卫天听到此处不由得骂出声来：“我只知道对我好的人我会感激，但如果谁要杀我，我也会杀了他。没有谁是该死的，起码我不会觉得自己的命是任何人的。”

桃白霖没有言语，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纠结的心情，或者他内心深处也有赞同卫天看法的那一面，可能是自己不愿意面对而已。

“我是我老舅一手带大的，小时候的生活很艰苦，对于那个小村子来说，我们是外乡人，而且小时候的我，比正常同龄人都要笨，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痴，邻里多有闲话……”卫天见场面有些沉闷，挠挠头又苦笑着说道：“当然我的确也给别人添了多麻烦，踩坏别人菜园子、偷别人家的腊兔肉什么的。”

见自己的自嘲并没有获得预想中的反响，随即还是正色起来说道：“到头来被骂的只有我老舅，而我老舅却只会不停的道歉，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听都听烦了，为此我还抱怨过老舅太老实。但老舅却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怨过我，他就是如此一个庸人，庸腐至极。你知道吗，其实有好几次闯祸，我就是想惹怒他，我很希望他能骂我、打我，可他……却没有。”

桃白霖捡起一块石子，用手在地上拨弄着，嘴里问道：“那不是挺好，起码他不会杀了你，也不会要求你去杀了谁。”

“可我觉得，我这就是在剥夺他的生命……不对，应该说，我总感觉，他好像已经把自己的生命交在了我手上。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那年离别时，我第一次看到他偷偷流泪了吧，总之那份沉重感，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卫天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他内心隐秘的那件事，因为那件事，老舅差点丢了性命，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卫天看待老舅的眼神中，从此多了一丝敬畏与温暖。

“那你老舅他现在呢？”

“是啊，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其实，从小到大我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我几乎都忘记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这几年我给他写了很多信，可这些信就像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没有。”

“要不要我派人去打听一下？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我知道，你堂堂桃园少主……哦不，是少爷，当然有这个能力，虽然桃园离陈国有万里之遥，但桃园的眼线，想必陈国朝廷内部也会有吧。”卫天假装戏谑，却实则心有所宽慰的看了看桃白霖，说道：“不用了，我知道他还活着，我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可能就是冥冥中的一种感应吧，我只是很后悔。”

“后悔离开老舅？”

卫天摇摇头，笑着说道：“后悔没有对他说声谢谢，后悔没有对他说声对不起，后悔临走时没有说声再见，更后悔没有拥抱他一下，后悔没有跟他说，请他务必为了他自己好好活着，不要再把生命如此轻易的交给我。”

桃白霖似有所感，沉声说道：“你说，如果我弟弟真的把我杀了，他会后悔吗？”

“会的。”卫天毫不犹豫的说道：“哪怕此时此刻，他肯定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一定会后悔。”

桃白霖微微一愣，没有想明白卫天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我弟弟不会杀我？”

卫天沉默片刻，看着如银的月色说道：“我不知道，可能会，可能不会。这次他找人打你，其实想想挺奇怪的，那些个混混，明显不是事先准备好的人手，而且无论是对方的实力还是势力，他们都不可能杀的了你，或许只是想让你离开，又或许是给你警告……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个外人，不知道你们先前都发生过什么事。但我猜，他既然能动手一次，就会动手第二次、第三次。这次能找人打你，说不定下次就会找人杀你。”

空气又变得凝滞，每每说道他们兄弟反目的话题，桃白霖总是习惯性的沉默，卫天继续接话道：“你自家的事，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嘴。行了，今天赌也赌了，打也打了，吃也吃了，聊也聊了，该回去睡了，你也回去睡吧。”

说着，卫天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土，说道：“对了，最后送你一句，与其纠结他人是何心思，不如时刻坚信自己。”

卫天这句话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别相信别人，要相信自己，是纯粹的利己主义。他并不知道桃白霖把这句话解读为，要时刻坚信自己的想法。

而此刻桃白霖内心的想法就是……要相信别人。

要是卫天知道此刻桃白霖心里想的，一定会气的跳脚。

忽然卫天又想到什么，再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别喊我老大了，你看起来应该比我还大几岁呢。”

桃白霖望着卫天，憨憨的笑了起来，说道：“好的老大……还有，我信你。”

卫天用鼻子了哼了一声，笑骂道：“别信我，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说不定明天就把你压在赌桌上了。”说着，他晃晃悠悠的往街角远去。

过了半晌，桃白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朝着卫天离开的方向大喊道：“唉！那豹子你是如何……”

话说到一半，他自嘲一笑，而卫天早已融入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如黄鹤去也，空留他一人，坐在这月照柳影之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