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你一定要活着出去（2/2）

手掌又覆到我的脸上不断拍，李岩气息促动不少：“陈十，给我说说年恩好吗，给我说说他好吗。”

提着胸口里最后一口气，我连摇头的动作都已经做不到：“不要。”

特别竭力的以臂弯圈了圈我，李岩滞然许久，他缓缓开腔：“你不想说就不说，那陈十你听我说好吗。有些话我再不说，我怕我再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你。”

窸窸窣窣的挪动了一阵子，李岩的下巴埋在我的肩膀上，他呼出来的气从我耳边掠过，气促得厉害，李岩的声音却还算是比较维稳着：“陈十，等你知道那个叫砖头同学的轻松熊是我扮演的，我还戴着面具对你自称我才19岁，你是不是觉得那一切既嘲讽又好笑。其实我偶尔想想，我确实滑稽搞笑。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就想扮演那个19岁的自己吗？因为我最想最想做的事，就是我想要回到19岁，我想要回到我要选择陆小燃谈恋爱的前夕，我要阻止开始那一段孽缘的自己。因为我发现，原来我最想要遇到的你，你会在我的28岁里面等我，我想要保全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留给那么好的你。可是陈十，哪怕我再用力奔跑，我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普通的男人，我也有我无力更改的过去，我也有一时脑滞做错事。”

“我承认，我带着叵测的目的接近你，这是一件特别不光彩的事。但是陈十你知道吗，我会接近你，是因为23岁的我，遇见了18岁的你。陆小燃出事之后，我去到你所处的高中，我在你学校运动场见到了剪着板寸头的你，那时候你瘦而黑，但是你的眼睛漆黑发亮，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我本想将所有怨恨迁怒在你身上，可是当我亲眼看到那样的你，我怨恨不起来。”

长长的喘了一声，李岩的声速慢了许多：“你和陆小燃，是很不一样的。陆小燃，从我认识她那一天起，她就像一朵嚣张的玫瑰，她艳丽，却也因此任性，爱耍小脾气，她钟爱大牌，对物质有着浓厚的追求，她作，作天作地作出人命也在所不惜那样。我也敢于承认那年才19岁的我情窦初开，我根本没有成熟到去以品格来区分一个女孩子适合不适合我，我只会看到她的脸，她的身材，以及她会小鸟依人依偎在我身上向我撒娇，让我给她买口红买护肤品买包包买小裙子，那种被需要的感觉使我迷失在我爱上她的错觉里。我和陆小燃在一起四年，我是为她做过许多疯狂事，可当我从幼稚里退场渐渐成熟，我越来越清晰感知到我其实不爱陆小燃。我贪图陆小燃肤白貌美，我看中她的脸蛋她的身材以及她挂在我身旁时她那些光芒夺目带给我的虚荣感，可我无法直视她槽点满满的灵魂。然而我那时候太受限，我没有勇气痛下决心，我没有办法毫无理由去抛弃似乎没在恋爱里犯错误的陆小燃，我也怕极我再无耐心忍她，我只能强迫我自己向她求婚。我那时已经渐露渣男本质。我从来没有爱过陆小燃，我却打着年轻热情的幌子向全世界塑造出我爱极她的模样，我被那个深情的自己感动不已，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会在自欺欺人里与陆小燃顺利完婚，然后按部就班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在某些层面上，李纯说我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没有说错我，我就是那么一种人。”

自从那边跳下山崖之后，李岩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咳，他这一次将气刻意提那么长一口气说了这么一箩筐，他稍作停顿，就有铺天盖地的咳嗽声震入我耳朵，他咳得仿佛山崩地裂，也摇晃得我更是晕晕沉沉，我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不过那些已经灌溉我全身的虚脱感，它不给我肆意妄为的机会。

连连咳嗽了长约七八分钟，李岩敛住声调再说话，他的声音像进了许多砂砾似的粗粝：“我那时真的以为我会跟陆小燃结婚，我会开启我浑浑噩噩的一生。然而一场变故降临，陆小燃带着一堆谜团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当时真的以为她与钟浩制造出来的假象全是真的，而我深陷在没有保护好她的自责里，我去到她事发的地方，我为了抚平自己对她滔天的愧疚，我是曾经怨恨过把这一场灾难带给陆小燃的你，所以我无孔不入找到了你，可是当我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需要肤白才能貌美，也不是所有女孩子要靠着名牌包包名牌服饰加身，才能光芒四射得让人挪不开眼睛。我偷偷去窥视过你之后，我仿佛陷入一场魔怔里，我开始不断假设若是我与你的遇见，不是以那么不堪那么沉着的模式，我会以比起我19岁那一年翻一百倍的疯狂去得到你。可是，我只能遥望，我不敢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我只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面，我踌躇不敢走近你。我那一场梦做了几天，它就被现实淋漓着醒来，我太深受那些所谓的风度教条约束了，我也惶恐自己竟然那么迫不及待想要成为渣男，我想到你才间接害得陆小燃远走他乡，我就将你揽入朦胧梦里。我太惶恐了，以致我不得不在你高考前夕，我敬告我自己不要再对这种披着孽缘皮囊的所谓缘分抱有太多期待，我强迫自己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轨道。”

哪怕李岩的气息，也渐渐走弱到奄奄一息的状态，但这丝毫没有能够遮挡掉他语气里的实打实的怅然，这让我难以置信，也为此陷入一场难以自控的心潮澎湃里，我的手神使鬼差想要抬起来摸一摸自己的脸，可是我才轻轻挪了一下，就再也无力动弹。

宛若看透了我的内心，李岩的手缓慢落下，他盖在我的脸上来回抚动着：“我强迫自己忘掉了那惊鸿一瞥，我甚至给自己洗脑，我只是因为腻了像陆小燃那样的类型，我才会对稍显内秀的女孩子多作了几秒驻足，这代表不了爱情，也代表不了我想要与你有交集。我靠着那些自欺欺人的感受，将自己栽回属于我自己的生活里，奔跑搏杀，我也有过矛盾交织着无奈的夜晚，我也因此犯过我最禁忌的错误，我花钱找过女人，我找了一个之后感觉差到极点，我为了强迫自己相信我只是没找到对口的，我就又找了一个，却也是败兴收场。我这才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感受，我这才不得不确定，原来我对你不仅仅是惊鸿一瞥后的渐渐淡忘，我是不可救药。我又重新去打听你的消息。我去过你的老家，也搭线找过你的同学，可是你把你的行踪抹得太干净了，你没有去你考上的大学，我很难明确你在哪里城市，我更是大海捞针。就在我快要被现实逼退，我忽然在林胜豪的公司楼下碰到了你。那时你已经留起了长头发，你也没再像高中时晒得黝黑，你白了许多也高了许多，这让你的颜值又上了一个跨度。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但你确实蹬着一辆自行车绑着一大堆手工包奔波在深圳的夏天里。我那天就像喝醉酒了那般，一醉不起。我竟然自以为是到在心里沾沾自喜，这就是我的女孩，自强又独立，像极了一株木棉花树，哪怕只有一丁点的雨露，也能长出参天的枝丫，随时向我散发着无尽的光芒。我就在那一刻无比确定，我要让你成为我的女孩。我哪怕是背负着对陆小燃的愧疚下地狱，我也要让你成为我的女孩。”

“我开始关起门来给自己编织与你浪漫的相遇，我有想过让林胜豪约你出来，我以万嘉大老板的身份出现，我会以我卓越的目光与果敢的能力让你对我侧目，然而我很快否认了我这样的想法。我觉得有那个念头的自己，肤浅得跟陆小燃没什么两样。我也开始有些惶恐，若是你看到那边装逼的我，该是如何嗤之以鼻敬而远之。我彻彻底底打消了那么傻逼的念头。后来我还想过，我让林胜豪故意刁难你，正好我出现，我来个英雄救美，好让你对我印象深刻，然而我这样的念头持续不过半分钟，我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子，我怎么能够让你受那样的委屈。我继续想，琢破脑袋的想，我最后在像个变态那样跟踪过你之后，我忽然发现原来你也是户外爱好者！我那天陷入狂喜，我卯足劲在那个圈子内打听你，但你入圈太晚，关于你的说法寥寥无几。我继续不死心的搭上搭，我终于获得你要出行狼塔的第一手资料。我连忙跟上。”

呼吸声越来越无力与急促，李岩吃力的吞咽了一下，他继续说：“原本我是让你的队友帮忙带你偶遇上我扎营的地方，我们可以一块烤烤火取取暖聊聊天慢慢熟悉起来，可是跟你走一块那个山猫，他听岔了，他以为我是让他制造独处机会，他把你帐篷拿走了，我联系不上他，又迟迟不见你出现，我那天以为你已经和他们走远了，我充满失望回到帐篷准备躺下，你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个紧张，就完完全全把我原本计划的那些反应全给忘了，我反倒像极一个十几岁还没定性的幼稚鬼那般开始拽高冷，我越拽越没有台阶可下，我当时急得快要爆炸。后来，你钻进了我的帐篷里。其实，那个所谓睡梦中的不经意触碰到，是我压抑不住自己内心澎湃的龌龊的试探。我太迫切了，我太迫切想要感受一下环抱你的感觉，我想要看看我轻轻抱一抱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感觉。我抱了，我就知道我已经一败涂地。可是我就是一个特别的矛盾体，我一方面为我用故意掩饰过去沾沾自喜，我另外一方面又为你的反应平平感觉到愤愤然，我被这样的情绪支配着，越发偏离。那晚在酒店，其实我的心捂在身体里都快要烧起来了，但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那样，苦苦维持着我一念之差下偏离的人设。我怕我形象前后差异太大，会让你认为我是个坏人…。”

这才攒积到一些力气，我好不容易抬起手来扒住李岩的胳膊：“不要说话了，省点力气。”

我能感觉到李岩覆在我身上的力道已经似有若无，他还是分外执拗抓握着不放，他的手暖融融的盖在我的脸上有些失控般滑向插入我的头发里，他固执着：“我不想再带着遗憾，永永远远将这段感情置身在不敢向你坦诚的黑暗里。我要说的。我确实是一个坏人，我怀着最坏的目的接近你，我给你编织了一场绚丽得连我都不相信的美梦，我没让你好梦到底，我最后还是败在自己的心魔之下，将你推得原来越远。”

声音更低，李岩的语速也逐渐呈现出吃力的缓慢来：“与你第一次在狼塔正面交集之后，我带着一身矛盾回到深圳，我又需要给自己各种洗脑来洗刷我内心那些矛盾交织，我糊弄着自己，我想要接近你，我只是想要近距离审视你当年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辜。我靠着这个能量充沛的借口借用职权之便，我让林胜豪约你到饭局上，我苦守人设，幻想你说不定因我的高冷燃起斗志。然而你太稚嫩了，你不上道得让我着急，我只能一次次调整自己的状态，去迁就你引领你，让你更顺畅走入我的世界，来望一望我这个被你惊鸿一瞥就俘获的男人。我承认我也有特别急切的时候，比如那天喝醉酒在你家，我借着酒劲想要赶紧跟你进一步再进一步，因为我看到你对何宇今笑，我就快要被逼疯了。”

顿住声，李岩缓和了很久：“我原来以为，只要我足够虔诚，哪怕我的手段是不太见得了光的，我仍然会获得一个终有善终的结局。但我很快要为我的阴暗，龌龊，算计，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