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2/2）

“怎么没有人？”陆月跟着楚材走上天象台时，她这样问道。

楚材笑道：“这个天象台可不是随便让人进的那种，况且，人多没气氛。”他环顾，随便指了一个仪器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陆月不假思索地回答：“浑仪。”

“张衡曾说：‘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就像盘古开天地前，裹着他的那颗鸡蛋般的混沌圆球一样，地是圆的，天也是圆的，天包裹着地。浑仪就是这么来的1。”楚材望着天空中琳琅满目的星星，自顾自地说道。

陆月也跟着他抬头看，一眼就注意到了月亮附近的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三爷你看，那颗是岁星吗？夏季夜空中最亮的星2。”

楚材答道：“对，是岁星，十二年一周天。老百姓用它来纪年，奉为太岁神。”他指着岁星右侧另一颗微微泛有红光的亮星：“那个是大火3。”

“七月流火的火，这个我很早就知道了。”陆月伸着脖子到处看：“我找到了！还有那个，大角星！《天官书》上说，‘大角者，天王帝廷。’，你看它正好悬在上空，倒真有天帝宫殿的样子。”

楚材在半空中那条浅浅淡淡的银河附近寻找着，喃喃道：“等银河升到高空，牛郎和织女就该相会了，到时候银河会更加清晰，天空中也会现出另一番景象。”

陆月问道：“三爷，我怎么没找到天狼？”

楚材闻言，噗地一声笑了：“陆姐姐，天狼还没转过来呢，得入冬了才能看到。”忽然，他好似找到了宝藏一般兴奋地叫道：“北斗七星！终于找着了！”

星月的光芒如洒银般轻柔地落在楚材俊秀的侧颜上，像不真实的幻梦，映在陆月的眼里。她注视着楚材，低声问道：“北斗七星里，三爷最喜欢哪个？”

“玉衡。”楚材回头，见陆月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睁得老大，不禁疑惑道：“陆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惊讶。因为我也喜欢玉衡星。”陆月莞尔一笑：“我的本名也叫玉衡。”

右丞府的下人大多用的是府中赐名，很少有沿用本名的。楚材听了很有兴趣，遂问道：“为什么要叫玉衡？”

“‘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这是先考给起的名字，他喜欢天文。为此，我才最喜欢玉衡星。”陆月有些感伤：“我们家从前也算是个书香门第……”

楚材越听越好奇，又怕惹陆月不高兴，就极度小心地问道：“姐姐是九岁的时候被卖到咱们府里来的，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陆月抹了抹眼睛：“我家姓苏，世代都是读书人。先考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一家人原本过着安稳的日子。可是有一天，我家突然就被抄了，先考也被捕入狱。当时家里所有的人，十三岁以上全部处死，十三岁以下变卖为奴。再后来，我就被卖到这儿了。”她咬着牙，愤懑而痛苦：“有时候我会想，究竟是谁犯错牵连了我们家？还是有人把我们家当成了替罪羊，白白地替他们去死？可是每当我想要深究时，却发现这其中的种种事情实在纠缠得太乱、太繁、太杂，就像一团打了死结的头发，不去理受不了，想去理又理不清——所以，我选择剪掉它，扔掉它，想要永远忘了它！”话至此处，她无奈地哀叹：“可是现在，我又想起来了。”

楚材从没见过陆月这副模样，他愧疚不已：“我不该多问，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能把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我觉得很畅快。”陆月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三爷，你是个好主子，这辈子能遇上你，是我的福气。”

楚材不知该怎么哄她，只能直白地说出心里话：“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永远忘了它吧。新生活已经开始了，陆姐姐。”

偶尔他也会这么安慰自己，因为他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白月光，他的朱砂痣，可以永远被他藏在心底，却永远不能被他忘记。

“对，新生活已经开始了。”陆月抬头看天，深空中的北斗七星一闪一闪，好像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玉衡星主桃花，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亲人更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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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是古代天文学里的“浑天说”，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3月21日附加：这学说的意思是“天（宇宙）是圆的，地（地球）是圆的，天大地小而且天包裹着地。所以说汉代中国就知道地球是圆的了，而西方直到文艺复兴还在争论它的圆平。】

2：北半球夏季最亮行星为木星（岁星）。

3：大火，即心宿二。

ps1：星星的位置每个季度都会变，本章写的是夏季。

ps2：玉衡星即廉贞星，主官禄从政和次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