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狼营 3(2/2)
一听到这话,“活牲口”就像见了鬼一样,往后蹭了好几步:“别别,早知道‘老神仙’在这边,打死我也不敢投日本人,我不能到他手里,到他手里我就没好了!求求你,看在兄弟跟着你打过小鬼子野战医院的份儿上,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三辈子报答你大恩大德。”说着咚咚地磕起头来。
“大疤瘌”他们听得直纳闷,刚开始是求生,后来是求死,还说落在“老神仙”的手上就没好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都。本还想问问,看到“杀八方”阴沉的脸色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杀八方”到底还是个讲义气的人,回头叹了口气:“唉,到底是打过鬼子的人,‘大疤瘌’,给他个痛快的吧。”
“大疤瘌”眼珠一转:“行,‘大疤瘌’送他一程。”说着,过去按住了“活牲口”的两条膀子一用力卸了下来,拖出了山洞,那“活牲口”嘴里还在大喊:“‘活牲口’谢谢杀大当家,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到了洞口的悬崖边上,“大疤瘌”狞笑着把一颗手**塞进了双臂不能活动的“活牲口”的裤腰里,一拉线,一脚就把“活牲口”从悬崖边上踹了下去,嘴里说:“走好!”
“啊!”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姥姥岭的半山腰直直坠了下去,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闷响,一团血雾在半空中炸开。
“大疤瘌”收回了伸长的脖子,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转身往回走,远远听见山洞里传出来“杀八方”气急败坏的叫声:“小日本鬼子呢,他妈的小日本鬼子跑哪儿去了?”
“大疤瘌”吓了一跳,急忙跑进山洞,看见“杀八方”在洞里暴跳如雷:“找,给老子找。找不到咱们就别回去了。”正要说话的工夫,就看见第二组的几个背着长枪的兄弟,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大疤瘌”赶紧问:“你们看没看见一个小日本鬼子?”
打头的抱着机关枪的弟兄被他问得一愣:“这一道就是按照大当家留下的暗号收拾这伙胡子了,没看见什么鬼子呀。”
“算了算了,算老子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点子背。”“杀八方”懊恼地挥了挥拎着盒子炮的胳膊,马上又问道:“你们有没有伤亡?田大榜呢?”
“大当家的,我们就有一个受伤的,就是田连长。”那兄弟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慢悠悠地说道。
“伤了?伤得怎么样?”“大疤瘌”赶紧问。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几个兄弟居然扑哧扑哧地笑出声了,还是那个机枪手憋着笑说:“连长听到这边枪声稀了,怕赶不上,一着急就踩在道中间的石头上崴了脚,现在在道边坐着等咱们呢。”
大伙儿这才放了心,“大疤瘌”走到那堆军火前面一脚踹开了写着“大日本关东军赠送”的箱子,厌恶地看着里面掉出来的破枪:“这破玩意儿年岁都比我大,小日本用咱们东北军淘汰下来回库的破烂送礼,还真他妈的抠。”
“杀八方”也是叹了一口气:“原本还寻思弄点不扎眼的装备,也泡汤了。”接着又说道,“留4个弟兄看山门还有这些个破烂,一会儿找人换班替你们。剩下的人,跟我回寨子!”
在留下了一挺机关枪和两只长枪一把盒子炮以后,“杀八方”闷闷不乐地带着剩下的弟兄下了山,一边走一边叨咕:“这可咋向‘老神仙’交代,早知道就把‘活牲口’带回去了。”正在叨咕着就听旁边的“大疤瘌”说:“大榜在前面,咦,地下怎么还跪着一个。”
一听这话“杀八方”来了精神,定睛一看,坐在石头上的可不是田大榜吗!前面跪着那个……怎么那么眼熟?没错!那不就是鬼子小林么?
大伙儿急忙跑过去,就见田大榜龇牙咧嘴的拿着****,指着小林,身后背着短马枪。小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鼻子嘴都出了血。
“大疤瘌”叫两个弟兄过去用飞虎爪上的绳子把小林捆上,笑嘻嘻对时而愁眉苦脸、时而龇牙咧嘴的田大榜说:“我说三连长,你行呀,崴个脚都能抓住小鬼子。”
“行了行了,别提了,我听上边没有枪声了,这脚还着地就疼,就想在旁边的草壳子里面躺一会儿,谁知道刚躺下这个傻逼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也不看道,一脚就踩在我的伤脚上。我痛得‘妈呀’一声坐起来,这家伙吓得‘啊’一声往下倒,居然跟老子亲了个嘴,我气得狠揍他一顿,夺了他的手枪,逼着他把我扶到这石头上等你们来!”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朝地上呸呸吐了两口,“赶紧的,别光顾着笑,做个担架,这脚都不能动了!”
大伙儿嘻嘻哈哈地砍了两棵小树,截了两段树干,上面绑上几件衣服做成简易的担架,把田大榜抬了回去。
“这叫大网恢恢,天而不露!”“杀八方”卖弄着不太熟悉的成语,众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憋着笑也没人吱声,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走着。蜿蜒的山路在快活的氛围中好像也变短了不少,好像没过多一会儿就远远地看见了寨子大门。
“老神仙”带着槐花、柳应元、“山兔子”在门口等着,留守的弟兄在门前列成整齐的队列。
“杀八方”赶紧快走几步来到“老神仙”跟前,单膝一跪:“崽子何德何能,敢让‘老神仙’在门口迎候?”
老头的腿已经被纱布包得妥妥当当,笑呵呵往前走了两步扶起“杀八方”:“呵呵,何德何能?打了胜仗就是德,杀了汉奸就是能。这仗,你们打得利索呀。”
“杀八方”听了一阵纳闷,自己并没有派人先回来禀报,怎么“老神仙”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身后的“大疤瘌”瞪圆了眼睛问道:“‘老神仙’您会掐算?”
“老神仙”呵呵一笑:“掐算我可不会,不过我这老东西的耳朵还不背,刚开始的时候枪声很乱,后来就剩下盒子炮连发的声音,据柳参谋长掐点是3分钟,这还不够利索呀?”
众人这才知道不仅“老神仙”会“掐算”,柳应元也会。但是隔着这么远能从枪声听出是什么枪也是绝对的玩枪高手了。
柳应元走上一步问道:“大当家的,弟兄们伤亡大吗?”
“大!”“杀八方”没好气地瞪着“大疤瘌”和躺在担架上的田大榜,“一个走路不看道崴脚的,一个打仗不躲枪破皮的!”
后面的弟兄们都哄笑了起来。“老神仙”的眼睛都快瞪圆了:“20人打60人,还是在姥姥岭那地方,就伤了两个人?”
柳应元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这在张参议给我们的小册子上面叫黑虎掏心呢。”
“老神仙”的眼睛眯缝起来,不管山道上的瓶瓶罐罐,直接打他的大当家老窝,可不是黑虎掏心吗?随即问道:“我说柳参谋长啊,这次计划你也出力不少吧。”
柳应元拱了拱手:“我只不过把大当家的想法具体化了,‘老神仙’谬赞了。”
“大疤瘌”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参谋长可是东北讲武堂的高才生,你就别谦虚了。你和张参议一样,出的主意都是阴损阴损的,谁要是让你们俩给盯上,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柳应元似笑非笑地看着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大疤瘌”:“你这是在夸我呀,还是在夸张参议呀?下次我看到张参议,一定把这话转告。”
“不用了,不用了。”“大疤瘌”连忙摆手,“那啥,饿了,咱吃饭吧。”
众人嘻嘻哈哈地向饭堂走去,还没有进屋,就闻到一股扑鼻的异香,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老神仙”哈哈大笑:“香吧,人熊肉炖粉条子还有清蒸熊掌,这可是我那乖孙女的手艺呢!”
走进饭堂里面的包间,就见一大盆熊肉炖粉条子和两只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里面、蒸得颤颤巍巍直流油的熊掌,还有一大碗用来解腻的香油拌山菜。看得几人直流口水,急忙落座。
“杀八方”心念一动,夹出一只熊掌放在桌子上预备装骨头的盆里面,递给后面伺候酒局的小崽子:“熊掌,好东西,给外面的兄弟们尝尝鲜。”勤务兵接过了盆,转身走出了小包间,立即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杀八方”等槐花给几人倒了酒,举起酒盅站了起来:“按说昨天就该给‘老神仙’接风,今天要做买卖就没安排,来来,这第一杯酒,咱们欢迎‘老神仙’上山。”众人也跟着一口把**辣的小烧干了下去。
柳应元放下酒杯,笑着对大家说道:“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老狼营今天可是三喜临门啊!”
众人闻言兴致上来了,“杀八方”倒上一杯酒问道:“哦?不知参谋长所谓的三喜,是哪三喜啊?”
柳应元微微一笑道:“这第一喜是老狼营里面来了贵客;第二喜是打下了姥姥岭,杀了‘活牲口’,抓了小林;这第三喜嘛……”柳应元故意卖了个关子,“恭喜‘老神仙’得了个好孙女。”
“对对对,三喜临门,三喜临门!”“大疤瘌”第一个跳了起来,“来,干一个!”一仰脖畅快把酒喝了下去。众人热热闹闹地跟着喝了。
“老神仙”先眯缝着眼睛看着槐花:“孩子,明天和爷爷走吧,爷爷带你去看看你爹。”
本来是轻声轻语的一句话却像晴天霹雳。“大疤瘌”手中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槐花的小嘴张得大大的,柳应元颤抖着问:“‘老神仙’,你是说团座他……他……他还活着?”
听到这话,槐花也反应过来,激动地摇着“老神仙”的胳膊:“我爹在哪里?他还活着吗?他怎么样了?”
“老神仙”爱怜地抚摸着槐花的头顶叹了口气:“你爹已经去了。爷爷没能耐,不能让他活过来,但是爷爷能保持他的尸首不坏。”
“大疤瘌”一愣:“团长的尸体不是被小日本给埋了吗?”
“老神仙”眉头一皱:“小日本子想演一场戏,就把虎子穿戴整齐,说是要厚葬。人都死了,尸首哪能让小日本子折腾,大虎山的绺子‘独眼兽’带着弟兄们把尸首抢回来了。让我给赶上了,就想了个法子把尸体护住了,送到槐花她姥姥家了。”
槐花满含着热泪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从没听说过姥姥的事情,就知道俺娘是个很好的女人,生我的时候去世了。我姥姥家在哪,她老人家还好吗?”
“老神仙”叹了一口气:“这个倔小子,哪有瞒自己闺女瞒得这么苦的!好孩子你听爷爷说,你姥姥还有你姥爷可都是好人,就是生你爹的气,谁叫他不声不响地就把你娘拐跑了!他们住在大草原上,孩子没想到吧,你呀,还是草原的小格格呢。”说着老人用手指点了一下槐花可爱的小鼻头,却不再往下说了。
柳应元心里略一合计,问道:“团座的尸体可安葬了吗?”
“唉!”“老神仙”的脸色暗了下来,“虎子这孩子倔着呢,怎么都不肯闭眼,我不行,抢回他尸首的‘独眼兽’也不行,连自己的岳父岳母都没有办法让他的眼睛闭上。我寻思着过几天就把槐花带到草原去,兴许见了他的闺女他能闭眼,也好早点入土为安。”
槐花哭得泣不成声,“大疤瘌”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抓过一壶酒,把着壶嘴就往自己嘴里倒了起来,柳应元也低下了头抽泣着。
“杀八方”抹了抹眼角边上的泪水:“这个‘独眼兽’兄弟我交定了,从今起,我‘杀八方’欠他一条命。”
“老神仙”倒满一杯酒,洒在了地上道:“下辈子吧,‘独眼兽’去年走的。都别哭了,自己的眼泪有什么用,鬼子的黑血才是好东西。明天早上我要练练手艺,祭奠你们团长,我的小虎子,还有‘独眼兽’。现在,该吃吃,该喝喝,整天哭哭啼啼的枪都打不准了。”说完,把一块熊掌肉夹进嘴里。
几人听了“老神仙”的话止住了眼泪,但是气氛却压抑了下来。
“老神仙”拿起了酒盅:“来来来,喝酒,都怪我这个老东西瞎说,搅和了庆功宴。都蔫巴什么,要我说,有这一片一片的老林子在,有咱东北爷们的血性在,小日本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来,干了!”
那天的酒喝到很晚。奇怪的是,众人都没有喝醉。
第二天一大清早,老狼营的兄弟们整齐地列队,在操场正中的瞭望台前面,“杀八方”带着几个兄弟挖了一个大坑把倒霉的小林立着埋了起来,只留着脖子以上还在土外边。
“老神仙”狠狠地折腾了一番小鬼子之后,众人早已经吐成了一片,只有“杀八方”和“大疤瘌”还笔直地站着,“杀八方”厌恶地看了一下眼珠还在动的小林:“我得给鬼子送回去,让他们看一看下场。”
出人意料的是槐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也没有吐。
“老神仙”走过去呵呵笑着对她说:“闺女,咱该走了,要是这事情传出去鬼子加了哨,咱们可就到不了大草原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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