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书(1/2)
“我当时就躲在自家帐后的土坡下,一个人静悄悄的待着,我听到阿姐在四处唤我的名字,发疯似的寻我,我却一声不吭,没有答应。”
“阿妈素来是最疼爱我这个最年幼的小儿子的,在她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死死拉着我的手。”
老中书抬着头望向远处,声音越发低沉,哪些干枯的话语从老中书的身体中涌出犹如藤蔓一般死死缠住一旁的阿苏勒。
“你是害怕了吗?”
年幼的阿苏勒紧咬的嘴唇都出了血迹,扭过头看着这位身边的老者,颤抖着声线说道。
“不忍或是害怕,可能二者都有吧,更多的可能是不知要怎么面对吧!”
老中书伸手摸了摸一旁阿苏勒的小脑袋,语气唏嘘,
“谁都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吧,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你的往后的生活里了,消逝在了你漫长的一生中。
关于你的一切或好或坏她都看不到了,就算到如今我也觉得是件很难过让人不知怎么面对的事。”
老中书苍老的面孔含着笑意,眼睛亮的出奇,对着一旁望着自己低声呜咽的阿苏勒,摇了摇头。
“我..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阿妈一直说我是个勇敢的孩子,我却都不敢去见阿妈最后一眼,我和哪些怯懦的羔羊根本没有区别!”
老中书干瘦的手指擦拭掉挂在阿苏勒眼角的泪珠,满是深意的摇了摇头,温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想呢,孩子,就算是草原上再勇猛的儿郎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伟大的铁沁王也有过率军落荒而逃的经历,这不是怯懦,孩子。
只不过有时候我们就需要说服自己去面对一些我们逃避的东西。我已经后悔了五十七年了,孩子,无论何事不要留下遗憾就好了。
记住你身上流着黄金家族代代相传的白狼血,他和你的荣耀永不割离,如果有一天你的名字能被人称颂,你阿妈想必也会很开心的!”
老中书斑白的胡须在风中一颤一颤,释然的望着帐外,眼神深邃悠远,可能是又回想到了哪个孤身躲藏的下午,可能又是想起了他早已故去的阿妈。
老中书轻抚一把胡须,颤巍起身牵住已经情绪转好正看着自己的小阿苏勒的手,朗笑发声。
“走吧,我们去拜祭你的阿妈,去见见你的子民!”
暖旬的阳光洒在一老一少的身上,步伐轻缓,影子稍长。
“你是谁啊?”
“你祖父称呼我为中书,你阿爸叫我老中书!”
“那我喊你中书爷爷吧!”
“好啊,小阿苏勒!”
“中书爷爷,你说我以后能不能成为他们口中的大君啊?”
“会啊,你以后会如同你的祖父,你阿爸一般成为硕风部的新大君!会成为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阳光下那位少年听到老者的话后停下脚步低下头隔了一会又眼睛亮晶晶仰着头发问。
“那么我到时候如果再努力一点,可不可以成为第二个铁沁王呀?”
“不,到时候如果你再努力一点,你就会成为第一个伟大的硕风王!”
老中书低头轻轻摸了摸身旁孩子的头,那双浩瀚沧桑的眸子中满是欣慰笑意。
少年人的野心就像是仲夏夜的荒原,根深蒂固,割不完烧不尽,野草就连了天。
阿苏勒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烈酒,将脑海中闪出的一幕幕回忆压回心里,再看着身旁日益苍老年迈的老者,悄无声息一叹。
“中书爷爷,你知道的,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我哪里还能回头!”
老中书落寞一笑,怔怔将端着的玉杯一饮而尽,酒液打湿了胡须都未曾发觉。
“你从稚子时便比旁人多一份心思,我知道你所思所想定有你的道理。
你老师也将你教的很好,我很宽慰,只是我仍觉得你不需要这么急,欲速则不达,再说你是主子,事事不必躬亲!”
阿苏勒静静听着老中书的絮叨,带着笑意起身为老中书倒满酒。
阿苏勒扭头眯眼盯着远处盛大的篝火,听着耳边热闹的喧嚣,重新斜靠在坐床上。
“中书爷爷我知道你所说的言下之意,但与贺兰部此战我避无可避,我虽是惜命的紧,但有些东西我不能在等了!
你曾经告诉过我的,对于一些东西要去面对!”
老中书将朱红色朝服袖口腾的挽起,颔下足足有半寸长的胡须轻颤,痛心疾首的说道。
“不就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刺杀嘛,十世之仇犹可报以,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阿苏勒闷不做声,只是接连痛饮了好几杯硕风曲,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诉尽胸中闷郁之气。
他从脖子上一阵摸索,解下一枚箭头状吊坠递该一旁的老中书,看着老中书不解神情,缓缓开口说道。
“这枚箭头是云铁锻造而成,是当年医师从阿妈身上取出来的,前几日那些刺客也用的这种箭头,云铁乃贺兰部独产物资...”
阿苏勒神情落寞至极,说到最后却是声音低不可闻,只看见嘴唇微微颤动。
老中书听到此处,再看一眼那枚箭头,喟然长叹,却已是心中明了一切,怪不得这孩子此次非要率军出征。
老中书将那枚温热的箭头伸手递了出去,被阿苏勒死死攥在手心里,锋利的箭头划破了手掌却也毫不在意。
“当年阿妈出事之后,人证物证俱都指向了暗中潜藏的贺兰部,堂堂真颜王部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幌子,一切分明是贺兰部所培养出的死士谍子所做。
阿爸心知肚明却无动于衷,一场浩浩荡荡的复仇之战在真颜王部族破人亡之时画上了句号,真正的刽子手却高卧堂上,酣然入睡!”
此时的阿苏勒宛若疯魔,脖子上青筋炸起,双拳紧握,身子已快是直直坐了起来,一双往日和顺的眸子也是不掩凶光。
歇斯底里的声音忍不住让一旁的老中书为之一颤,看着那死死攥住却在不断滴血的手掌,心中酸涩万分。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逍遥度日!安居帐中!哈哈哈!”
阿苏勒跌坐在床上,凄然大笑,猛的拎起桌上一壶酒仰头痛饮,淳淳酒液打湿了蟒袍前襟。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能让一向沉稳的世子有如此轻狂之态。
老中书见到此状却也半晌静默,自己知晓大阏氏故去对这孩子打击颇大,却没想到心中苦恨如此之深,这如何再劝?却不必再劝了!
老中书就如同昔日一般,双手一兜袖袍,面目含笑拍了拍阿苏勒的头,“那就去吧,放手去做,不过记得在冬临之前回家,老中书还等你喝酒呢!”
阿苏勒怔了一怔,目光渐柔,嘴角微微颤动,胸中有千万般言语想要吐露,到了嘴边却最后只说出了一个字。
“好!”
阿苏勒注视着那老者起身大笑迈着蹒跚脚步离开,心中刚腾升的戾气也是渐渐消散,面色平静将手掌中那枚云铁箭头重新佩戴于胸前。
远处遥遥观望的贺术拓拔二人看着重归平静的阿苏勒,也是长舒一口气。
心中只想是阿苏勒在被伏击后胸中留有怨气,他二人又何尝不是满腹怒气。
险些一朝丧命,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再饮酒,仿佛那滚烫如火的酒液可以暂压心中怒气,却也再未深想太多。
坐在大君下手侧的纳兰山月自顾独酌之时,却耳边听闻一句清晰的低叹声。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何其苦哉!
阿苏勒醉眼惺忪打量着这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厅堂,有人放歌纵酒,有人坐起喧哗,有人自斟自饮。
豪族大姓文武百官皆都是喝的兴高采烈面脖泛红,阿苏勒眸光低敛,嗤笑一声,痛饮完壶中酒后,猛的按住腰间大寒一晃起身。
阿苏勒步伐缓慢提刀踉跄走至堂中,豪迈高笑,一时间厅中万籁俱寂。
“诸君且等,我有一言,请君为我倾耳听!”
“酒宴若无酒,兴必不能尽也!”
“若有酒无歌,不醉人也!”
“今夜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皆是难得,我有歌一曲,剑舞一段,为我硕风贺!请诸公共赏!”
阿苏勒眸子四扫,话声刚落便一把拔出腰间大寒,只听铮的一声,刀已出鞘,一抹清冷光辉瞬间浮现于堂中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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