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十四）（1/2）

天光昭昭,宋渺听见他的声音，回便看到崔嘉学微冷扬起的唇，她分明从他眼中瞧出怒意来，但在太子面前却收敛几分,只将冷色与不忿压在声线中。

男人穿着朝服。姿拔,俊逸出色。肩膀宽厚,仿佛能够将她完完全全挡住,替她避开霍生阳灼的目光。

霍生阳玄衣潇然，他看到他的动作，眼神微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宋真真是你的——”尾音微扬。

崔嘉学咬了下后槽牙，半笑不笑道：“臣的幼时玩伴,近来京,受我照顾的故人。”

他说着,宋渺在他后,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剔透晶莹的瞳孔在光下，有恍恍惚惚的水意,惊心动魄地闪烁。年轻女子的神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狼狈与低落，似乎在说：只是故人吗？

……罢了,就只是故人吧。

宋渺抬手捂捂眼,用力压下去眼中的泪意,她踏出一步,将崔嘉学的刻意遮掩避开，落落大方地道：“太子下，既然主人已经到了，我这个客人便不知礼先擅自退下了。”

霍生阳看到她在他面前，微微展露的一点含蓄笑意，很寡淡很平静，却异样的漂亮。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耳膜仿佛被什么蒙住般，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人在耳畔告诉他，要这个女子。

……要她，然后留在他的边。

宋渺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试探这幻境究竟想要看到些什么。她猜测，他们三人入这里，琅嬛幻境恐怕最乐意见的就是顺着这个世界背景资料，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虐文专场。

譬如她最初落泪之时，幻境总会微微颤动融化。而今见到霍生阳，剧似乎又顺理成章往后挪动一步，许久没有过变化的幻境也有了进展。而就在说完这句话后，幻境不出意料，又有些微震动，宋渺心下大安，明白自己并没有想错。

——依着这琅嬛幻境的意思，他们三人恐怕是要将这以“宋真真”“崔嘉学”“霍生阳”为主角的故事扮演下去，而再考虑前些时候落泪的作用，便不难知晓，这个故事剧最好是往苦方向发展，才最是符合贴近幻境的本意。

宋渺脑中风暴狂起，她猜测后，又不免想这琅嬛幻境究竟是什么玩意，居然要靠将他们的记忆封印剥离，然后塞进一团设计好的记忆，让进入幻境的修士们扮演一场人生大戏么？

这个困惑并未有结果，她只能作罢，紧接着就听霍生阳含笑道：“已是午时，嘉学应当能准孤留下吃顿饭罢？”

“真真姑娘也不必客气，留下一同用膳便是。”

语罢，宋渺瞥见崔嘉学的脸色沉凝了一瞬。

三人皆在厅内。

皇帝赐给崔嘉学的府邸，布置精美华贵，因着未来帝姬将要住的地方，这里的所有物件都是由宫中赏赐，崔嘉学或许不在意，但皇帝却不得不为自己骄奢的女儿考虑，一赏赐下这府邸，就将霍澜可能会喜欢的东西送来。

霍生阳环视一圈，他看这华贵布置，不由想到霍澜与崔嘉学的婚约，这么一想，对心中的念头就有了些底数。

他念头微转，抬头瞥见崔嘉学听完他的话后便恭敬有礼地垂手，面上态度倒是不见什么戾气，但从刚才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十分维护宋渺，而他这话一出，他的绪明显不佳。霍生阳勾了勾唇，施施然微笑起来。

他生得英俊，四爪龙纹隐在衣袖间，仅有走动之时才能瞧见，长发以玉带束起，在桌间竟然比崔嘉学还要有几分俊雅。

宋渺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拒绝霍生阳，她只好留下与他们一同吃饭，这一顿饭吃得并不算愉快，崔嘉学的绪郁，而她的绪淡淡。

只有霍生阳很愉快，他坐在她的对面，以最尊贵的份坐在主座，伸筷夹菜，细嚼慢咽时，宋渺总能注意到他望她的目光。

是很温柔，很在意的眼神。

宋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她，也不清楚他在这幻境内被加褚的记忆是怎样。在这幻境内，她不可能直言霍生阳为张重阳，更不可能想着唤醒他与白屿净——出于一种直觉，她明白这幻境没那么好离开，除非合了琅嬛幻境的意思，将这剧演下去。

整个幻境内，清醒的唯有她一人。宋渺思忖，困扰着将要怎样将这剧往下走，吃饱后，她垂着眼帘便施礼离开，这一回霍生阳没有阻止。

幻境内的一切都与人间界所感受的一样，冬冷夏凉，饭饱水足，皆是真实，宋渺在往卧室走去的途中，摘了一朵花，嗅着香味，这香味浓烈，怼进鼻翼间，使得脑中清醒。

她眯了眯眼，对上圆亮亮的太阳，如火般的颜色，刺得眼瞳发涩，阳光照在上，居然有几分灼。

这灼突然让宋渺想到了一个她忽略许久的问题：在这琅嬛幻境内，白屿净的烈火灼骨似乎再没有发作过？

霍生阳与崔嘉学面面坐着，两个容颜出色的男人，神态间各异，一个轻松带着并非善意的微笑，一个带着如临大敌的严峻。

“崔嘉学，澜让我来找你谈谈事。”

霍生阳曾在朝间略有关照过他，在最初并不熟悉时只客气喊他官阶或是“状元”，后来顺着霍澜的意思，帮了两三回他在朝间的事，索就唤了全名，他并不太在意这些臣称谓，男人缓声说着，却是毫不愧疚将霍澜给顶了出去，万分自然道：“你不久便要与她成婚，留一个未婚女子在府内恐怕有些不恰当。”

崔嘉学看见他面上的神，很是真挚，仿佛真的仅仅是作为太子下，为自己的妹妹未来的婚后生活关心考虑。他心中迟疑，说：“多谢太子下关心，真真是我从小看做妹妹长大的，我们之间是并非男女之，而是兄妹之。”

“我会与公主详细说道，”崔嘉学语气微微低落，他转移话题，“敢问太子下特意前来，是否只为此事？”

语气间尺寸拿捏很好，霍生阳一眼瞧出他说的是实话，唇角上扬的弧度便更大，男人手指放在桌边，玉扳指上的龙纹凛然生威，他慢慢道：“这样便好，我会与澜说的，你不久后就要成了驸马爷，在这方面上还是要多加注意。”

提点之意非常明显，“澜脾气不算太好，她有与我说，近来想多来崔府适应适应住所……宋真真在此地恐怕……”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燕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待在一处并不会惹来太多口舌，更别说这还是帝姬的婚事。崔嘉学呼吸一滞，他下意识道：“我会尽早将真真安置好，多谢太子下。”

这话一出，他心道不好，总觉自己仿佛陷入什么大坑，但抬眼再看霍生阳，他神色却很正经，也没有方才他初进厅内时听见唤“真真”二字的暧昧多。

霍生阳扬眉，他转动两下玉扳指，随口道：“待澜出嫁，我作为兄长会添礼甚多，听闻你好青山先生的画作？”

“我那里有几副，届时便一并送给澜罢，她不好书画，给你再恰当不过。”

这话里话外，崔嘉学总觉玄机莫测，他拧眉看他，却没瞧出几分真实的绪。

太子下活在宫中二十余年，早练就一糊弄人的把戏，不动声色，万分自然地，袒露些微他的善意，笑道：“嘉学，澜很是喜欢你，你可别让她失望。”

崔嘉学自然明白，他的一腔野心与城府，为了更进一步，全数发挥在霍澜上。待他地位更加稳妥之时，他才能轻松一点，届时才能将霍澜以棋子抛之。

但崔嘉学在进入朝堂以前，也不过只是个才华横溢，从师于大学士的青年，哪能比得过霍生阳豺狼心眼。太子下早在多年皇帝教导与亲手掌握朝廷事务间，练就了一副唬人面相。他冷心冷肺，装作诚恳样子时，就连朝间最古板有经验的老臣都能哄骗过去。

崔嘉学只觉得霍生阳此刻的绪貌似有点惹人注意，却没想太多，他沉浸于霍澜对宋渺的反应中，忧心着会否给宋渺带来困扰。这么一想，那置办一处住所单独给宋渺的念头又冒了头，在霍生阳离开崔府后，他便寻了下属，要找一处稳妥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