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雪夜归人(四)(1/2)
上午段修己一行人去城门监察缉捕盗贼的,收获也颇丰,不一会儿四五个流窜了许久的江洋大盗闹事流民就都落网了。他们这差事是按人头算钱的,四五个就挺多钱了,再为了剩下那三两个人头钱,跟着守卫一块儿在城门口冻一天也不值当。
段修己也是这样想,便一挥手说今日到此为止了,又为了显他宽仁待下,说要请他们去吃酒去。
上司发了话,谁会说不去?何况又不用掏钱,这大冷的天,喝点酒暖暖身子总没坏处,再趁机拍拍马屁,要是拍的好了,接下来的好差事也有了。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望月楼去了。
三杯黄汤下肚,便都有些飘忽了。段修己也算是名门望族出身,高祖父还是洪武年间的状元,虽到他这一代已经渐渐衰败下去了,以至于他想求个上进都只有投效东厂才行,但家教毕竟还在,近日刘瑾的所作所为,他要说心里没一点不满,那是自己骗自己。这时候喝了酒有些迷,又一群人捧着,难免心里话就露出来了。
毕竟喝醉了酒,说得肯定有些难听,什么阉狗贼人之类,可能还要吹两句牛说什么圣上无识人之明,倘若我在朝中朝堂必然不会如此等等。
其实都是醉话,如今的朝政,谁见了不想叹气。段修己既已入了东厂,肯定也没什么想当诤臣决心,借着酒醉抱怨几句,该怎样为东厂当差还是怎样当差——然而在场有有心人。
一向看似好欺负的于峰酒席还未完就去告了密。
厂公正陪着圣上宴饮,出来听见下属来报这话,当即就摔了手中玉杯。
看来倒确实是件棘手事。
杨寒星和王青从半掩着的大门挤进院子里,先看见了乌压压跪着一片人,杨寒星赶紧也靠着边跪下了。
前边是今天同段修己一块儿去的那十来个番子和档头,都被捆着跪着,浑身**的,看来是已经被帮着醒了酒了。再前边是段修己,也**的,一直没抬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前边一个公公坐在椅子上,是苏铭,喝一口茶,看一眼他们这些跪着的,目光沉沉,千户许泛在他旁边站着,脸色也沉着。
苏铭呸一声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吐回杯子里,尖着嗓子问旁边许泛:“可是都到齐了?”
许泛弯腰:“禀苏公公,都到齐了。”
“平日里不愿意在衙门里坐着,”苏铭还是坐着,说话时也没站起来,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往杨寒星身上瞟了一眼,“玩女人赌博弄些钱都不妨事,只要对圣上——”他冲着天上一拱手,“有一颗忠心。”
他一拍桌子,本来已经很尖利的声音又提高了些:“结果!你们这些圣上心里最亲厚的!也传出非议圣上的事来!实在是冷了圣上的心!”
杨寒星注意到了,他一直没说厂公,只是说圣上——当然,如今这两个词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了,但……
她的心有些沉了下去,但两种说法终究还是有区别的,虽许多的人如今肯定宁愿得罪圣上也不远得罪刘厂公,但大明律里可没非议刘瑾这罪名,倒是非议圣上,那是铁板钉钉的十恶不赦的罪。
他这是直接想要让段修己死。
就因为两句发牢骚的醉话。
杨寒星头低得更低了,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来,权势滔天,权势滔天啊。
明白苏铭这话意思的并不杨寒星一个人,段修己猛然抬起头来,大冷的天,湿透的衣服,他冻得嘴唇都是紫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他为自己争辩:“卑职并无非议圣上之心!”
“却有非议圣上之举!”座上的人冷酷地下了结论,“无识人之明?朝政混乱?这等话难道并非出自你口?既出自你口,那你还有何可说的?”
段修己这才明白了,这不是来审他的,这是来判他的。
他求助的往周围瞧,希望谁能站出来帮帮他,他平日里待他们也不算苛刻。没人站出来。他又去看许泛,他们两个一块儿从锦衣卫里出来的,关系也算可以,他是在场这些人里唯一能在苏铭跟前说上话的,至少帮他说两句话吧。但许泛一眼都没看他。他目光停在了杨寒星身上,他对她是有知遇之恩的,她总应该站出来替他求句情吧。
杨寒星没抬头,她知道段修己肯定会看她的,但她没抬头。
从他进东厂起他就应该知道这儿是个什么地方,平日里再一团和气,终究是要吃人的,杨寒星漠然的想,他大概是怕得糊涂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段修己稍微有点种,也应该站起来骂两句阉狗误国,这至少能让他看起来像个走错了路的英雄穷途末路。
可是他不想死。
所以他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眼泪鼻涕一块儿往外涌:“公公明鉴!奴才并无对厂公不忠之心!厂公明鉴!奴才只是一时醉酒了胡说!奴才知错了!”
苏铭干瘪的嘴唇扯出来一个笑,看向跪着求他的段修己。他年纪不轻了,也没了许多,可也算是熬出来了,段修己还很年轻,什么都不缺,可是却熬不出来了。
这样的场景让他快意,他轻飘飘的:“酒后吐真言。”
一句话判了段修己的罪,他伸手招呼身后小黄门:“圣上口谕,东厂百户段修己,虽其行无可赦,终究曾为国尽忠的份上,赐酒一杯。”
小黄门托着盘子走到了段修己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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