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1）

小雪人皱起眉头，抿紧嘴角，认真思考着，能想到好多早就谙熟于心的大道理，什么勤奋努力乐观积极，什么自强不息不逃避不放弃……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话，但显然她并没因此成为让谁骄傲的人，甚至几度厌弃自己到要寻死解脱。此刻，面对女孩的发问，她同样困惑无措，深吸一口气，舒展开眉头，努了努嘴，无望道：“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每次遇到一个问题，不管是重复出现的还是新的问题，我都感到很无助，只想逃避，永远不想面对……你问的问题我早想过，但我并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知道答案，感觉很渺茫。”见女孩低头沉默，她又带着安慰的口吻，说，“好奇怪，我俩的内心真相似。虽然我们外形不一样，但我们被同样的问题困住了，而且都想要找到答案。我们自我否定，自我攻击，逃避，放弃，与世界为敌，却又不得不活着，不得不讨好这个世界。被伤害时有时逃避，有时也会反击，却没有真正疗愈的方法，再久远再细微的创伤事件像永久刻入基因里一般，永久疼痛着。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些伤的意义是什么，人们说的快乐幸福又是什么，我想要死的心明明大于活下去的心，却又偏偏活着没有死……嗯，感觉你比我伤得还厉害些，比我活得更痛苦，但我并没因此而庆幸，只感到更深的悲痛和无助……”愣了半晌，又说，“我想或许因为我们的经历是已知的确定，才总是反复想起无意识地强化，并非想遗忘就能遗忘。而关于未来幸福或恐惧的未知，并非仅凭想象力就可持续强化的不确定，所以，未来的未发生并不会真的伤害到我们。就比如未来的死亡，其实我们谁都没有真切地因它痛苦着，我们都只为从前的伤痛而疼痛。有时甚至在别人看来那都不算什么事，我们却觉得疼痛至极，也不知是因别人不能感同身受，还是因自己过于敏感不能承受。唉，这可真糟糕……好多好多困惑……我说这么多你会不会很烦，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说完这些，小雪人自己都被震惊到了，她什么时候懂这些的？怎么讲话思维和口气和小白相似起来！

女孩认真听小雪人说着，赞同道：“我懂你的意思。”小雪人顿感振奋，女孩竟然懂她！太好了！她真怕女孩会说：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她没有打断女孩的话，继续听着，“听你说这些，我感到好安慰，虽然你并没有解答我的困惑。好吧，我会好好活着，直到我找到答案。如果活了一辈子，最后带着疑惑离世，那该是多遗憾啊。”

“如果找不到答案呢？”小雪人问。

“我想只要努力寻找，就会离答案越来越近，那也是好的。虽然我并不想继续活着，活着就意味着被改变，我有时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纯真单纯，不像现在活得气息奄奄。”女孩带着自嘲的笑意。

“我才不想回到小时候呢，那时太弱小，太被动，任人摆布，关键是脑袋也是空的，蠢得不可理喻。年少对我来讲就是无知，我还是喜欢现在，坚决不要回到小时候。”小雪人一边说一边朝旁边走了两步，女孩跟着她走了两步，要她说说小时候的事，小雪人暗喜，愉悦道，“我们散散步吧，去那边走走看看，边走边说。”女孩说好。

于是，小雪人说起自己从前的经历，从被遗弃到被收养，从逆来顺受到反叛逃离，从消极厌世到寻求新变……最痛苦的往事莫过于被雕塑妈妈毒打，她边讲边掉眼泪，说：“为什么妈妈总是打我？难道妈妈也是被打大的吗？所以一代代这么重复？要不就是妈妈并没有挨过打，不知道挨打的痛，才会打我吧？还是说妈妈打不打人和她有没有挨过打并没有关系，打人是天生的，她在打我的时候并没有要不要打的思考，反正本能驱使想打就打了？我被打怕了，所以我从来不会去打别人……”

“那你和妈妈在一起有过开心的时候吗？”女孩问。

“有……妈妈心情好做一顿好饭好菜时，妈妈带回书本给我读时……那时，妈妈的同事会把自己孩子读完的书带到单位，要她带回来给我读，各种各样的书，成套成套的，彩色的黑白的，厚的薄的，大的小的，很多很多，每一本我都有读，我好喜欢那些书。在家我和妈妈几乎不说话，有时我放学回家，她也不知道我回来了，吃饭也不叫我，我看书着迷到想起吃饭时，她早就吃过了……其实，我和她一直都是分开吃饭，我不喜欢和她一起吃饭，看见她就感到低气压，每逢过年她才要求我和她一起吃饭，那是我很不喜欢的事情。在我心里还有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有一次没有穿底裤就穿条裙子去上幼儿园，是妈妈为了惩罚我尿床，那天班上所有同学都知道我没有穿底裤……妈妈反反复复说养我是她最后悔的事情，她骂我又丑又蠢又笨，说只养我到十八岁，要我自己养自己。不过，我把时间提前了两年，十六岁就跑出来了……她说的那些话，时刻提醒我：我很糟，我很丑，很蠢，我是多余的人。我想这大概就是我自我否定的根源，我总觉得不会有人爱我而和别人保持距离，我的自我评价都是来源于她……也有可能不是，我遇到很多人，他们有很好的爸爸妈妈，但他们一样地会自我否定自我攻击，只是程度不及我……从小，我就好希望自己有一个漂亮温柔关心我的妈妈，每天都在期盼，一直在寻找，哪怕到现在，都一直带着这样的期待，虽然我知道这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你也在寻找理想妈妈？”女孩惊讶问道，又补充道，“我也是，我真想能感受到不会被伤害，只有无尽温暖的完美的母爱。小雪人，你说这世界上有完美型的理想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