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不愿意（2/2）

云珊不可思议地看向外婆，老人眼中流下泪水，“我这辈子，雅雅死后，也就只有建峰这个儿子了。”雅雅是邓雅，云珊的母亲。

云珊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冰雪覆盖，她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提款机，她也是血肉之躯。知冷暖，有自私的时候，也会伤心难过。

她从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着懂事听话，比所有的小朋友都乖，不哭不闹，后来努力学习拿每一笔奖学金，利用课余时间赚钱打工，在炎热的夏季拍戏……

云珊蹲下，哽咽道“我不愿意。”她只想好好活着，有尊严地活着。她不想再管舅舅他们了，舅舅赌红了眼，始终相信自己能赢回来，还会继续欠债，邓煊也永远不知满足。他们永远只会求她，亦或直接求陌卓意。

她演戏的时候，舅舅在悄悄赌钱，即使她知道又如何，她根本无力扭转，防都防不住，就像他们贪婪的心，无法治愈。只要他们发现她有赚钱的价值，就不止是六十万了。

外婆枯瘦的手放在她的发顶，沉默着，痛苦不言而喻。云珊可以割舍，她却不可以。

陈素萍一把将云珊拉起来，搜她的身，“妈都说了，你怎么这么没有孝心啊？”

云珊哭红了眼睛，她甩开陈素萍的手，“我说我不愿意！”她前世只活了二十五年，今生也就十九岁，这样的背负无穷无尽，她不愿意！

云珊紧抿嘴唇，从邓煜身边路过。少年神情复杂，还替她开了门，一如最开始对她说的话——云珊，你走吧。

外面的热浪扑来，寂静的夜里蝉鸣阵阵。小区里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她背负了两辈子，一心只想逃出那个可怕的禁锢，然而却依旧觉得人生沉重。外婆，外婆怎么办？她感觉自己茕茕孑立，再也没了亲人。

云珊难过得撕心裂肺，最后实在是忍不住，逃出他们的视线后，蹲在花坛前，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陌卓意汗流浃背地找来时，就看到她这副可怜模样。这破地方他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一见到人还伤心成这样，他有点儿心慌，“云珊。”

云珊哭得昏天黑地，衣服也沾染了泥土，可是她完全无暇顾及。身边是谁都无所谓，她谁都不想管了，谁都不想要。

被哭声惊动了一楼的住户，伸出脑袋来看热闹。陌卓意凶恶劲儿上来了，怒斥“你他妈再给老子看！”窗户猛地关上。

陌卓意俯身，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走。

云珊挣扎不开，一拳锤在他的胸口，眼泪簌簌地往下滑落，“都怪你！都是你！”

陌卓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还是柔着声音哄道“怪我怪我，我的错。”

云珊呜呜地哭，哭得喘不过气来。好难过，她讨厌谁，谁就凑上来，她打他了，结果她还手痛！她真是太没用了。

陌卓意不懂人间疾苦，更不会哄人，只知道自己魔怔了，竟觉得她这般模样仍然好看，娇得叫人心软。他笑道“哭什么，谁欺负你，我弄死他好不好？”

云珊更难过了，罪魁祸首之一，你还有脸说这话？

沿途路灯昏暗。夏天的夜没有一丝凉意，男人身上更是火热。

云珊用手背把眼泪擦干，她冷静下来，意识清醒，就觉得在他面前这样哭太丢人了。

“你放我下来。”她说话时还带着鼻音，伸出手去推他。

“别闹。”陌卓意轻巧地抱着她，问道“这附近哪里有酒店？”

云珊一听酒店两个字就用提防的目光看他，闭紧嘴不说话，挣扎着要下去。

陌卓意最终妥协，把她放下，“云珊，你个小没良心的，好歹抱着你走了这么久，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云珊今天受了刺激，胆子出奇得大，回道“我又没让你抱。”

陌卓意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是我自己想抱成不成？”

云珊心里还是难过，不想理他，别过了脸。

陌卓意下午去丽风镇，结果发现剧组放假，云珊也回家了。云珊拍戏签约的合同条款上有地址，他直接就找了过来，没想到她哭成这样，可见是真的伤了心。

云珊隔着万家灯火，望着舅舅家的方向，那里化成一两点微光，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她微微出神。小时候外婆教她唱儿歌，背着她走山路，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种下木棉。家里最穷的时候，外婆自己不吃也不会让她饿着。

可是外婆有时候又会对她极其冷淡，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五岁那年，跌倒在院子里，手肘被石子磕破。她刚要哭，就看见外婆远远看过来的眼神，冷默到无动于衷，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可是片刻之后，外婆还是把她抱起来，叹息着给小云珊擦药。

外婆爱不爱她？云珊以前认为是爱的，今生重活一回，她第一次有了相反的想法。也许是不爱吧。

外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母亲邓雅是怎么死的。逝去的原因有千万种，却有一种可能性很大，因为生了云珊，所以邓雅死了。

云珊努力乖巧，让自己失去棱角，只是不想给外婆增加负担，她甚至为此付出了二十五年的鲜活生命。她多么希望有人爱她。

此刻云珊手脚冰凉，有可能她一直珍爱的亲人，其实是恨着她的。爱恨交织之下，她只是个被赶出来的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