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青鸾遗迹（十七）（1/2）

“南宫信，”屋外传来非谢殊蓉的女性声音，“五年前让你逃走第一次，你以为我还会失手第二次？！”

听到这句话，南宫信僵直了脊背，瞳孔骤缩，南宫礼猛地捂住脑袋失声尖叫。尖叫声掩盖住苏琢的草笛音，受缚魂使驱使的魂魄侵入屋内，苏琢立下决定从袖中抛出一张咒符，还是上回在京都分别前楼岚敲诈符清彦的“鉴别礼”，苏琢轻声道，“结界，开！”

“呵……”屋外女子冷笑，隐约中混合着“嗡嗡嗡”的奇怪声音，“三脚猫的阴阳师么？那让我看看你这结界能撑多久！”

魂魄一次又一次向结界冲撞，悬浮在苏琢身前的咒符从一个角开始渐渐燃烧起来，当咒符全部化为灰烬，结界也就无法维持了。苏琢身后，南宫信抡起手刀切向南宫礼后颈，尖叫声停止。他抱起妹妹，就近扯来被子包裹住少女安眠时衣着单薄的身子，表情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微微沙哑的嗓音泄露出他拼命压抑的仇恨，“这个声音，是在我和小礼眼前杀害父母的人，她能够驱使虫类。”

敌人并非驱魂使一个，现在又多了一名驱虫使。以此类推，霞岫谷内很可能存在第三、第四、甚至更多个具有特殊能力的敌人。南宫信说霞岫谷已被鸠占鹊巢，这“鸠”似乎是个具有一定规模的组织，不然也没法在五年前只凭一战险些将根基深厚的南宫家灭门，甚至灭门之后还不躲不藏将霞岫谷作为组织集聚地之一。苏琢平日里懒得工作的大脑维持着稳定的运作频率：自己的脚程并不快，南宫信要背着南宫礼，机动力大幅下降，符清彦的符咒结界能否撑到寒潭将成为关键！此刻，抓紧一秒是一秒。即使脑子很清楚，但双脚并没有动，苏琢任咒符燃烧过三分之一。

南宫信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抱歉。”

苏琢轻轻的摇头，发帘儿晃动。

南宫信的自我抑制能力还算不错，没因一时愤怒冲昏头脑。他跟宵风学会了快速调节情绪的方法，毕竟想要在鱼龙混杂的清风馆混得风生水起，就得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既能给琴棋书画样样拿手的宵风做书童，也能陪满脑子污秽思想的狎客划拳灌酒，就算上下楼梯时被虎背熊腰满脸胡茬的大老粗抓了屁股还得挤出让他舒坦的笑。在南宫信以涯月为名的几年里，这些转变可是练得炉火纯青。苏琢以前从未与南宫信合作过，这半天里她的观察结论是：南宫信作为临时搭档至少不会拖累队友，但发生奇迹的概率微乎其微，他骨子里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宵风的阴狠和狡猾他没有学到。

当苏琢恪守“临危不乱方可受命，即使做不到力挽狂澜于即倒，也不能自乱阵脚加速灭亡”这句良言时，南宫信在感激她无声的等待。在他心中，苏琢是一名将静美展现到极致的女子，从不催促人，再危急的时刻也不会给人施加紧迫感。那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无声的告诉你她在信任你，她在陪伴你，她不会舍弃你。

南宫信脑中闪过第一次见到苏琢的场景，那时他满身伤痕被揪着头发拎到清风馆门口，嘶吼着、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发狂着，落魄如头逢人就咬的疯犬。清风馆斜对面，仅四五步距离，抱琴的少女一条腿正迈出南湘乐坊门槛，撞见这一幕似乎被他吓着了，另一条腿迟迟未动。人牙子一脚踹翻他踩住太阳穴，南宫信被绑住手脚横倒在街头，屈辱的被迫使将右脸贴在冰冷地面，正是此刻，少年布满血丝的眼中映入一汪海蓝色。

时间的流速一下子变得无比缓慢。以寻常状态不可能达成的苛刻角度，透过乌黑发帘儿底下的缝隙，少年与少女的眼神对上了。

人牙子以为苏琢被吓到了，连连作揖赔笑，一看苏琢的装扮就知道她是个被寄放在南湘乐坊学艺的名门之后，发髻上两颗硕大的珠宝坠子可不是卖艺或卖身的十三四岁小姑娘能拥有的。连宵风目光中都流露出责备意味，好端端的将人家姑娘吓得容失色。南湘夫人虽然对府内姑娘极严厉，却最是护短，真要受惊整出个小毛小病来，等着吃南湘夫人的通贯手巴掌吧！不夜城的街道很窄，建筑简易而密集，听到喧声不少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南湘乐府内相继追出几名护院，见苏琢完好暗暗嘘一口气，站到头排头位护住她，然后不约而同的环起双手等着看戏。

苏琢还是维持着一条腿在门槛内，一条腿在门槛外的姿势，别扭又尴尬的停顿出现在她身上却丝毫不见难堪，反倒如同舞者定格在一个该让人细细观摩的唯美姿态。苏琢微微低着头，视线习惯性的看着脚尖前方一步距离处。与往常不一样，视野中有一只少年通红的眸子。

静静的注视。

没有受惊畏惧、没有嫌恶鄙弃、没有同情怜悯，仅仅只是用霞岫谷上方那蔚蓝天空般澄清的目光无声注视，平静安稳的视线，不具备她外表看上去的怯弱胆小，亦没有与年龄相符的好奇纯真，柔和中有一股平缓的力量直达人心。

南宫信离奇的安静下来，自从离开霞岫谷一路逃亡累积的疲惫忽然席卷，他渐渐闭上眼睛，昏睡在大街上。

南宫信一直认为与苏琢的邂逅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从这一日起，噩梦会渐渐退却。他不知道的是，自从霞岫谷被破，他这位身携烈阳剑的南宫家二少主的所有行动都在宵风的掌控中，如果没有宵风，后面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苏琢讨厌控制欲强的人，所以她不喜欢宵风，不喜欢看到连自己被控制得死死的还对宵风心甘情愿去卖命的南宫信。

苏琢帮助南宫信用床单将南宫礼绑在他身上，令南宫信可以腾出一只手持剑应战。小屋外，谢殊蓉与另一名身穿宽松外袍的女子各占东南角，南宫谦单手持剑面色死灰的挡在谢殊蓉身前，连活死人的伪装都卸下了。谢殊蓉斜眼瞥了一眼女子，摊开掌上的炼魂珠召回阴魂，冷冷道，“再失败，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