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莫言女子非英物（1/2）

万历八年，十月，台北。

甲板上的水手大声欢叫起来。永宁公主靠在右舷边，好奇的打量这个途经的第一个港口，前面的海面上飞着一群海鸟，魍港的海湾内外漂着点点船帆。

海湾里一些渔民正在打渔，当破浪号驶过的时候，他们都朝着大船挥手，永宁把手抬了一下，偷偷看看周围的人，他们都在挥手，吐吐小香舌，也学着样子依葫芦画瓢挥起手来。

进了河口溯河而上，战舰离码头越来越近，一片片整齐的军营和房屋开始出现，岸上传来大声的呼喊，成群的百姓从沿岸的商铺工坊涌进码头。

王实牵着永宁的小手，站到船头对人群挥手，一阵阵欢呼声在岸上响起，南洋都督府麾下王家军的光辉战绩，早已传遍南洋各地。

钱乙接到辽东大捷的消息后，让那些教育部门在各个学校以及识字扫盲班大力宣扬，再经过学员一传扬，所以人人都对这支海外华人组成的子弟兵敬佩有加，总督王实的威望也更上层楼。

战舰很快就泊上码头，当地卫所驻军和一只军乐队已经在码头把已经排列成五个方队，欢迎的人群都远远的站在四周，向着船上挥舞着手臂，一阵有力的鼓点后，激昂的乐曲已经奏响。

破浪号已经放下舷梯，码头上铺着一条红地毯，一直延伸到舷梯下面。看着码头上欢迎的人群和整整齐齐的仪仗队，永宁公主忍不住有些紧张。王实微微一笑，握着她的小手，率先走下了舷梯。

两个人下到码头，刚在红地毯上站定，一名皮肤黝黑的年轻军官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迎面走来，待到五步外，他啪的一个立正，抽出腰间的仪刀，行了一个持刀礼，大声说道：

“报告总督，台北驻军司令，魍港卫指挥使卫仁，率领本地驻军整队完毕。请您检阅！”

永宁公主从未没见过这种场面，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王实握住她的手稍微紧了紧，让她安心。然后下令：

“开始！”

“是！”

卫仁响亮的回答，然后啪的一声两脚一并，一个漂亮的侧转身，向后一个撤步，让开检阅通道。

王实轻轻一拉永宁小手，沿着红地毯踏着鼓点的节奏，慢慢的向受阅部队走去，走到第一个方队队头五米处，王实抬手敬了个军礼。喊道：

“弟兄们好！”

“大帅好！公主好！”

众人齐声回答，声音洪亮。差点吓得永宁公主一个趔趄。幸亏王实早有预料，稳稳地握住她的小手，这才没有她当众出丑。

走到下一队时，王实又喊：“弟兄们辛苦啦！”

“为百姓服务！”

王实差点笑喷出来，瞟了一眼护卫旁，持刀迈着正步的卫仁，他强忍着笑意。一边检阅部队，心里面一边吐槽：这些该死的家伙，真不愧是克隆人，把后世的整套仪式原封不动的克隆过来了。

只是这军乐怎么有着浓浓的德意志风，他仔细一听，才知道误会了，原来这是后世网络上很流行的《missa》曲，常常被误认为二战时德国的军歌，这帮家伙图省事，直接把它拿过来用作军歌。

陪伴王实检阅完部队，永宁公主只觉得这短短的几百步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长，刚开始甚至走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迈步，所幸王实一直牵着她的小手，要不然走着走着，只怕会走出顺拐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可真就糗大了。

终于撑到阅兵结束，永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出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当地的县令带着一群文吏迎了过来。在红色的地毯上，县令带领属下官员，按照朝廷的礼仪首先向公主殿下行了大礼。

“台北县令胡时中率领本县属吏。叩见永宁公主殿下。”

“胡大人免礼，各位都免礼！”

“谢殿下！”

“参见镇海伯。”

“诸位不必多礼。”

待众人起来，王实皱着眉头说道：“诸位同僚，我曾经下令，南洋都督府辖下一律取消叩拜大礼，除非是皇帝亲自过来。否则一视同仁。同样，今后诸位见到公主殿下，拱手鞠躬行礼就可以了，再不要搞得这么麻烦。”

“镇海伯，此言差矣。这有违礼教，公主毕竟是皇室成员，下官认为礼不可废！”胡时中反驳道。

“迂腐！你们泰州学派不是讲究人生来平等吗？上下尊卑、职位高低是有的，华夏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礼节。像这种跪拜礼节，并非出自华夏，这是铁木真那种奴隶主搞出来的礼仪。

唐宋时期何曾有个这样的礼节，不说别的，看看离我们最近的大宋，皇帝和大臣常常是坐在一起议政，不是重大的活动，都很少行跪拜之礼。

说实话，我一直很反对大明现在这种奴才的礼节，这是元朝统治者留下的余毒，应该予以摒弃。大明本土官员我王实管不了，也无权管。但在我的南洋辖区，我不允许再使用鞑子的礼节。

诸位，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咱们拜天拜地拜皇帝拜父母拜老师都应该，但对其他人就不必了。敬重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靠跪拜才可以体现。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永宁，你有没有问题？”

永宁公主笑道：“夫君的提议甚好，本公主也很赞同。胡大人这么大年纪了，跪拜我这个小女子，不说胡大人不自在，本公主也觉得浑身不自在。都说夫唱妇随，既然本公主嫁给了镇海伯，诸位大人就按南洋官府的规矩办。”

“遵命，多谢公主殿下宽容！”众人齐声答应。

众官员对永宁公主的表现，非常的感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张门，王实就很随和，公主殿下也没有架子，一个小小的举动，永宁公主立刻赢得了大家的好感，大家相处也放松了不少。

接下来，王实牵着永宁公主向人群走去。夫妻俩脸上都带着微笑，很有默契的挥手向围观的人群致意，王实大声喊道：

“乡亲们好啊！”

“镇海伯好！公主殿下好！”

人群立刻热烈的响应，同时激动的鼓掌欢迎，这也是从本地卫所军队和学堂传出的，并且很快在民众中流行，成为南洋总督府辖下老百姓欢迎的方式。

王实一面向四周的人群频频挥手致意，另一手不忘牵着永宁公主，搀扶着帮她登上了迎接他们的马车。马车启动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马车徐徐的出了码头，很快就来到紧挨码头的商业街上。

各处听到消息的人都往这边过来，各条街巷堵得满满的，人头攒动的人群跟着马车移动，每经过一个地方，人们都会爆发出热情的欢呼声，并挥手向马车致意。夫妇俩也没有再发表什么获奖感言，只是一起微笑着挥手回礼。

王实松开永宁的手，向两边挥手示意。一路上还指点着周围的建筑，告诉永宁何处是工坊，何处是学堂。说话间，马车很快出了闹市，沿着柏油马路驶入了坐落在城东南角的台北宾馆。

和大明常见的驿馆不同，南洋总督府辖下各县，根据市场的需求，在统一的设计规划下，全部修建了宾馆用于迎来送往，同时方便官员和商人的出行。

这些宾馆平时是对外开放的，宾馆由专业人员经营，是一个自负盈亏的企业。换句话说，任何人只要有钱都可以在这里住下。

这就是与大明驿馆最大的不同之处。即使是出来公干的官员下榻宾馆，也需要自己掏钱。公务旅行回去以后可以在本单位报销，如果是官员因私事出行下榻宾馆，那对不起，你得自己掏钱。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上行下效的。如果主官不带头，下面的人就会纷纷效仿。就像今天，永宁公主和王实下榻宾馆，同样也自己要办理入住手续，因为这一趟是王实结婚旅行，纯属个人私事，这种情况不会列入政府财政开支。

王实一边介绍这些规矩，一边吩咐妹妹王夏去办理手续。公私如此分明，连王实也不能例外，这很让永宁公主吃惊。在她的印象中，王实是个率性而为的人，没想到在地方管理上是如此的讲规矩。

看到永宁诧异的样子，王实笑道：“怎么，是否觉得我大题小做？还有些不近人情。呵呵，我曾经跟皇上说过，要用制度管人，而不是人管人。在南洋总督府，你夫君的职位最高，如果我都遵守制度，下面的人谁敢越过红线。

大家都守规矩，政府的财政就减轻了不必要的负担。大明的驿站体系，为什么会贪污腐化的这么严重，那是因为身居高位的人没有带好头。出现那么多贪污腐败的事，最大的根源就在这里。所以今后，你也要守这些规矩，公是公，私是私，要公私分明。“

“嗯，夫君，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不过听上去有道理。放心吧，夫唱妇随，我也一样会守这个规矩的。不过大明的驿馆，应该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张先生不是已经整顿了全国的驿站吗？好像那些官员的家属现在出门的时候也不敢去驿站了。现在应该好了很多。“

“张首辅确实整顿了一下，但没有用的。包括张先生自己也没有完全按制度使驿站。我敢断言，过一段时间又会变成老样子。无它，主要是制度没有完善。

凭借张首辅的铁腕治理一次，其时是治标不治本，嘿嘿，其实驿站这行是很赚钱的，皇上要是把驿站交给我管理，朝廷不仅不要花钱，每年还要盈利。嘿嘿，看样子你不信。

算啦，这些事我也管不着。不聊这些啦！娘子，要不我俩先回房间，洗一个鸳鸯……”

永宁见王实说着说着又开始耍起了流氓，想起这段日子，两个人胡天胡地，没事就腻在一起。想想他那些花样，不由得面红耳赤，啐了一口：“呸，不正经！”

正好这时，胡时中、卫仁也到了宾馆，王实无奈地耸耸肩，无奈走向本地的官员。永宁嫣然一笑，一转身，在宫女丫鬟的簇拥下，快步进了宾馆的大门。

……

台北宾馆其实用台北山庄这个名字更贴切。它建在一座山的缓坡上，面朝大海，视野开阔。这地方风景优美，地势开阔，远远的可以眺望大海上的点点白帆，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从整个宾馆的布局，就可以看出设计者独具匠心，他充分的利用地形地貌，把台北宾馆建设成一系列分散的山庄式建筑。

永宁一行人走进山庄入口，服务大厅，餐厅，会议室，以及住宿房屋都是各自独立的小楼，相互之间用廊道连接。其间的空地上种花植草，绿荫遍布，环境非常优雅。

住宿场所是由若干座二层或三层小楼房所构成的组成，整体建筑呈“回”字或“目”字型排列，正南北方向为住屋，东西向则为出入口与步道回廊，回廊上设置有圆桌竹椅，可供客人纳凉聊天之用。

在房子和廊道中间，围出了一个或者两个庭院，其间种植芭蕉翠竹，并开辟有活水池塘，水流蜿蜒从两侧廊道下面流进淌出。其间更隐约可见红鲤上下翻游嬉戏，漫步其间，极具意境。

至于住屋本身，当然都是按后世宾馆标间设置，进门后一条廊道，一侧为衣橱和行李架，另外一侧则是单独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设置标准三件套：盥洗盆，蹲式便器，以及淋浴间。和后世宾馆略有差异的是，因为台北靠近大陆，为了保密，台北还没有开始使用电力。因此这里没有电灯，使用的全都是鲸油灯。

为了保证房间里卫生间的采光与通风，在墙面上开了比较大的窗户，正对着盥洗盆上的镜子。这样在大多数情况下卫生间里都不至于特别黑暗。

白天一面临空的单廊走道当然不缺自然光，即使到了晚上，走廊上的鲸油壁灯也会提供足够照明。普通房间里面就是个标准的双人间，家具包括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和两张单人床。

不过那位克隆人设计师事后发现自己这种的设计，跟这个时代有些脱节，相对于这个社会有些超前了。按明朝的社会习惯也许改用三人间甚至四人间作为标间要更合适一些。

这两年这种宾馆式建筑在社会上风行开来之后，几乎所有双人间都会被要求加床。这年头外出的旅行的人极少是单独一人，两个人的也不多见，最起码也要三至四人才敢出门。

要他们租两间房往往是不肯的，如果宾馆方面一定不肯加床的话，不少客人甚至宁肯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四个人挤一间屋。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使用这种独卫格局的新式宾馆，房价实在是感人，最便宜的房间也要每天三块银元，相当于过去的一两五钱银子。尼玛都快赶上买一匹上好的松江布了！一般的客商哪怕是进来图个新鲜，也会觉得肉痛。

凭良心讲，这个时代的商人出门在外，还是比较节省的，并不像后世人想象的骄奢淫逸。哪怕是大明最有钱的扬州盐商，大部分出门在外，能凑合就凑合一下，只有少数大盐商才会摆谱。

大多数客商选择这种房间，除了宾馆安全，主要是贪图干净卫生和洗浴方便，不用去跟陌生人争厕所，但自己人内部便于调剂，要两间就没必要了。

安排给王实夫妇的房间是一栋临海的独栋别墅。这座房子本身是用青红砖和钢筋混凝土楼板砌筑而成，但在外面用专门打磨过、上过几层桐油的原色木板包裹起来，外面看起来仿佛木制楼宇一样，古朴而优雅。

永宁和她的侍女们走进去，发现屋子里的墙壁上贴着一层厚厚木纹墙纸，乍一看以为也是木头的，只有摸上去才知道是墙纸。地板用的倒是实木铺就，踩在上面感觉特别舒适。

太监和宫女都住在一楼，一楼有十几个标准间，别墅里还有单独的厨房，可以随时做东西吃，非常的方便，更不用说每间房都有单独的卫生间，水龙头流出的竟是热水。这让这些一直生活在紫禁城的宫女和太监大开眼界，都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跟对了主子。

尤其是公主的贴身丫鬟春花和秋月，当她进到自己的房间时，看到卧室床上粉红色的全套和被褥，让她俩欢喜的在床上打滚，躲在房间里好奇的研究那些设备，直到有人呼唤，才想起自己还有服侍公主的职责。

公主夫妻俩的卧室在二楼，两条宽大的木质楼梯从两边直通二楼，走上二楼，超大的客厅贯通南北，客厅尽头直通很大的一个阳台，阳台中间有一个漂亮的凉亭，里面有藤椅和茶几，品着香茗，坐在凉亭里就可以眺望大海。

这种房屋的楼板隔音效果也好，在使用了双层木龙骨地板之后，只要楼上房客不是拿着棍子砸地板，哪怕在上面唱歌跳舞，对下面的住客也没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