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此情相待(1/2)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
“你是与非门的人,沐氏后裔。是与非门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独女,是北央皇城不见封号的贵族。”
影之看着他,用心的看着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会嫁人,会嫁给任何人。
从沐香珺收留她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接下去的人生,自己的命都不再属于自己的。
她是一个人的影子。
永远生活在影下,向往着光明的影子。
可是那个人离开了。
活着,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这一辈唯一一次羡慕,就是在遇见眼前这个男子的时候。
他看起来硬朗、坚韧、隐忍。
他的眉眼很粗犷,可是眼神温柔,眼底蕴含着深不见底的迷雾,令人坠落下去就找不到出路。
他是属于她的,却不是她的。
他应该娶的女子,是沐氏一族的嫡系女子,是央帝亲自赐婚亲自提名的。
可是那个幸运到令人嫉妒的女子却逃走了。
在央帝只是暗中问起的时候,就灵敏的逃走了。
“影之,你会为我找到她的是不是?”
“是,师父。我一定会找到小姐。”
可是却在遇见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反悔了。
她反悔了,如果小姐再也不回来,她是不是就永远是沐隐娘。
是不是就永远是筑南王的夫人。
是不是就能够永远守护着他。
她知道有许多人想要他死。
朝廷里的人,朝廷之外的人,甚至与非门的人。
央帝对她说,壬冉是个好孩子,是我的亲弟弟,你必须保护他!
她默不作声的跪在那里,师父告诫过她,除非必要不用开口回答央帝的话。
从今以后你就是沐影之,就是我沐香珺唯一的女儿,就是纵琴阁阁主的继承人。
她并不在乎沐氏族姓,并不在乎纵琴阁阁主之位,她本就一无所有。
得到的越多并不意味着越好。
可是谡壬冉问她,你就是北国第一魔女的独女?
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以像流光那样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可以鄙夷的看着对方。
然而她只能隐默的点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没有人敢怀疑她的份。
是纵琴阁阁主沐香珺亲自牵住她的手走出花轿的。
是央帝亲手提名的婚书。
虽然踏入筑南王府的大门以后她就必须跟随着这个男子离开皇城。
从今以后,他去哪里,她就得去哪里。
但是她丝毫没有迟疑,她愿意跟随着他。
哪怕他被发配到荒无人烟的边疆。
可是那个男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是痛苦的。
甚至带着哀怨的。
他永远低声细语的对她说话,对待她就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只有她自己心底知道,他那样珍惜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沐香珺的女儿,是沐氏的后裔,是纵琴阁后的阁主。
“隐娘。”
她蓦然回过头来。
她喜欢那片匠心独具的湖泊。
他知道他们会搬来这里,整个筑南王府的人。
还有他的两个女儿,仅存的两个孩子。
她没有见过那两位小姐的生母,在她入门之前,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一个死了,一个宁愿留在皇城而不愿跟着筑南王千里迢迢驻守苍筑关。
都说他的孩子是被央帝害死的。
但是谡壬冉本并不相信。
就算要死,皇兄也更应该害死自己,而不是无辜的孩子们。
他几乎将整个皇城都搬来了这里,苍筑关从来没有这样闹过。
也没有过这样隆重的府邸。
虽然筑南王府没有宫廷那样庞大,可是筑南王府与宫廷一样细致精巧。
所有精巧的东西在影之之前的十几年间都是不复存在的。
这是她头一回作为生活在光明底下的真正的一个人。
“喜欢么?”
她带着不明白的神看着他。
谡壬冉叹了口气,“你总是不喜欢说话?是因为离开了皇城,还是因为不喜欢我?”
他没有迫使过她,也没有为难过她。
他命令府邸里的下人们一律喊她长夫人。
可是她知道在她之前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大夫人。
大夫人是大户人家,但并不是官宦人家。
在北央所有人都不看好筑南王的存在,认为央帝迟早会要了这个兄弟的命。
大夫人为谡壬冉生下过几个儿子,但没有一个最终能够活下来。
后来据说抑郁而终了。
只有她的女儿还活在王府里,可是女儿不能随父姓,所以女儿就随了母亲娘家的姓氏,她姓洛,叫洛绮尧。
洛绮尧是个天好强的孩子,随了她的母亲。府邸里的下人都敬重着大夫人,如果不是大夫人那份执着与坚韧,也不会嫁给谡壬冉,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抚育自己的孩子。
有人说就是因为大夫人认清了自己这辈子不可能为筑南王留下一个男孩了,因此才绝望的,她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低下了头。
可是那样骄傲高贵的一个人,一旦低下了头,就意味着再也活不下去了。
谡壬冉只提起过一次自己的大夫人,他说,“她是个过于强硬的女子,女子本弱,过刚易折……”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神中也并没有失落伤心的样子,只有一抹淡淡的悲凉。
他对洛氏是有着愧疚的,一种源于无能为力的惭愧感。
“隐娘,你进过后宫的吧?”
“去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央帝对她耳提面命,她嫁入筑南王府的目的,就是阻止任何人刺杀筑南王。
当时央帝对她说,“你是纵琴阁的人,孩子。整个北央最出色的刺客都在纵琴阁里,所以只要你不杀他,就没有人能够杀的了他。”
影之是相信的,只要她在谡壬冉的边,全天下就没有一个人能够伤害他。
可是她忘记了,除了她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央帝自己啊。
“前庭水榭,有看到么?”
“陈太妃带我和阁主去过那里。”虽然喊自己的母亲作阁主有些怪异,好在谡壬冉并没有放在心上。
与非门的门道是外人琢磨不透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与非门结下任何渊源。
与非门历来都是北央帝王一人独掌的。
“前庭水榭是巧夺天工的杰作,在我们北央淮以北尤其严寒,不冻泉只有几处地方才有。但是潜艇水榭中的水流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无论外面的气候多么冷,即使冰天雪地中它也不会凝结成冰。”
影之从来不注意那些纯粹为了享乐而存在的东西。
就像陈太妃兴致勃勃的向纵琴阁阁主母女吹嘘后宫里的陈设摆件儿的时候,母女两人注意到的从来不是那些物件。
可是这一次影之听的很认真,也细细的品味着其中的巧工。
因为说的人不同了。
向她描述的人不仅仅是在夸夸而谈,他是真的沉浸其中,滔滔不绝。
“你知道那些硫磺石头有多特殊么?他们可以在水下依然燃烧许多年。那些石头本只有在不冻泉那些地方的水潭底下才存在。可是宫人把它们挖了出来,搬进了后宫中,然后每年源源不断的运来,在石头底下点燃它们。石头上不会烧起巨大的火苗,可是会让水温恒年不寒,于是它们就涓涓流淌着……”
影之始终保持着面无表的坐姿,随着他说到一个她认为或许需要她认同的地方,于是果断的点了点头,他便会继续说下去。
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
坐在院子里已经开始冷了。
她起准备进屋去的时候谡壬冉忽然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影之顿时紧张的看向他。
他要做什么?
她并不是很了解男子,虽然她亲手杀了不少的男子,甚至将他们扒光了焚烧成灰,可是她并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
她见过那个叫梵彦笙的南陵男子,小姐就是被那个异邦人拐走的。
虽然她答应了要为师父找到他们,可是在见到谡壬冉后她就暗中放弃了寻找小姐的事。
她也并不是完全弃小姐于不顾,她知道如果小姐遇到危险还是能找到各地与非门人的。
只不过她不再那样关注寻找的下落了。
因此纵琴阁的门徒也不再会太积极的寻找一个消失的门徒。
在他们的眼里沐流光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门徒,不过就是擅自离开了纵琴阁而已。
沐流光离开的时候她还不明白。
为什么小姐会放弃在北央的一切,甚至自己的家人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她仰望北央乌云密布的天空时,会忍不住暗自为小姐祈福,会露出会心的一笑。
“小姐,南国的天空一定比这里更美吧?”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小姐,她想这样问一问。
同时矛盾的是,她更希望再也不会见到小姐了。
那意味着小姐在南国一切安好,没有危险。
也意味着她永远都是沐隐娘。
而此刻谡壬冉牵住了她的手,她只要动一丝一毫的念头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她的袖口间有取人命的银针。
她的腰带底下是最趁手的软剑。
可是她却压抑住了所有想要反抗的念头,怔怔的不明所以的看住他。
“王爷?”
“喊我壬冉就可以。”
“是,王爷……壬冉。”
“你不是我的属下,不需要对我毕恭毕敬。”
他看着她眼眸的时候,影之不自觉的开始退缩。
他的眼眸是干净清亮的,是她熟悉的贵族子弟的眼眸。
或许飞扬跋扈,或许目空一切,他们是活在明亮的一面的人,而她不同。
她从小见惯的就是生死。
为了一个冷硬的馒头,是可以活生生打死一个孩子的。
所以有时候她觉得师父沐香珺是误会了她。
沐香珺觉得她的冷冽是天生的,是血脉里的,是与师父一样的不在乎俗世的。
可是她不是,并不是!
她是因为见惯了那些冰冷的东西,因此重重的关上了那一扇门。
冻住了,就再也无法化开了。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因为那些目光不会令她活下去,也不会令她难过。
可是饥饿会,寒冷会,拳打脚踢会,人的恶会。
天底下就是有一些人是不同的,他们一出生就不同,譬如沐流光。
沐流光虽然是个刺客,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学习杀人的奥义。
她摸刀的时间比她说话的年头更长远。
可是她眼底里依然有天真无邪的东西。
因为她生活的太温暖。
每当影之在背后默默的杀死原本应该已经死于流光手底下的“无辜”的人的时候,她总是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知道那是师父的叹息。
沐香珺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去关心自己的女儿,虽然那是最最不必的。
师父甚至无奈的感叹过,“影之啊,若是流光有你一半的心思冷绝就好了。不需要她毫无人,只要她少一点人,她杀人的时候就不会那样的心慈手软。”
影之当时在心底里也是有话想对师父说的,“那是你对她的保护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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