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条毛巾(1/2)
真正强悍的王朝,军人的地位其实都挺高的。
比如西汉,比如初唐。
强大朝代,良家子愿意从军,家里是个小地主,把儿子开开心心送到边疆去打匈奴,打突厥,回来立功封侯,全家也都跟着光鲜。
外强中干的王朝,战士才会遭到羞辱,比如明朝的军户,很多都已经困顿不堪。
五代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时期,那就是所有的战斗,都没有什么荣耀可言,大家都是为了一家一姓而斗,所以士兵的脸上都刺着字。
这种刺字,就是为了防止士兵逃掉。
所以刺字这件事,刺的是小兵,不刺军官。
我们看《水浒传》的时候,就会发现林冲、杨志、呼延灼的脸上肯定没有字,但是小兵出身,脸上就有字,罪犯出身,脸上也要刻字,宋江和武松,都被刺配过,林冲犯罪之后,脸上也被刺了字。
北宋有位大将狄青,出身小兵,一直脸上都留着字,皇帝后来跟他说,想办法遮盖一下吧,他说,不用了,这样挺好,不能忘了自己的出身。
脸上被刺字,不光难看,也很疼。
这么个充满屈辱的痕迹,倒有一种美称,叫做“金印”。
中国当代有位写旧体诗的诗人叫做聂绀弩,他就曾经写过两句关于林冲的诗:
男儿脸带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
这可能是关于刺字这件事最浪漫的描述了。
但是每个被脸上刺字的人,其实都有父母、兄弟、姐妹、可能还有妻子,能不心疼么?
徐咏之沉吟了一会儿,对段美美说:
“随机应变吧,总之就算真的被打上金印,太岳叔估计也能想办法给治回来。”
“会留疤!”段美美心有不甘地说。
“毛笔画一个不行吗?”段梓守说。
“对,阿守,聪明女婿!”霍一尊兴高采烈。
“谢谢丈人老头!”阿守答应得干脆。
“阿守,要叫岳父大人!”阿脆说。
“自己画一个?”徐咏之皱着眉头。
“我们自己配一种可以用解药擦掉的药,未来自然就有办法。”霍一尊说。
一行人先去了山字堂的汴梁分号落脚。
山字堂在汴梁分号的掌柜姓蒋,三十出头,是个话不多,但嘴很严的人。
因为这个人的嘴严,汴梁的达官贵人在这里抓药,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老蒋把大家接到,安排了一个院子住下。
徐太岳也暂住在这里,赶紧来见了徐咏之。
太岳悄悄告诉徐咏之,柴荣的身体尚可,但是不能动怒,但今年可能还要用兵,让他静养恐怕是难上加难了,徐咏之点点头,心里暗暗有数。
徐太岳又拿出赵匡胤的书信,内容很简单:
步军衙门第一厢:
今有徐矜壹人到你处当兵。
落款:赵匡胤。
还有一个花押。
“太岳兄,”霍一尊说道,“咱们得给公子配点药,做一个假金印。”
“好,”徐太岳看看,“要水洗的,还是不能水洗的?”
“太岳叔你怎么啥都会?”
“天底下没有兵愿意刺字的,鄂州所有人想当兵,都去咱们山字堂造假印。”
“有没通过的吗?”
“有啊,做完假印不给钱的,都没法通过,一擦就掉了。咱们收了钱之后,才给涂防水的药,一个月不会掉。”
“您可真够狠的。”
“做生意嘛,总得防着点坏人,再说了,这年头愿意去当兵的,基本都是痞子。”
“哎别这样太岳叔……”徐咏之一脸郁闷。
“公子我不是说你啊,您到底为什么要打入禁军内部啊。”徐太岳一脸好奇。
“我是真的决心当兵……”
“当兵!”徐太岳吃了一惊,“你不早说,禁军一把手都点检张永德,跟我哥哥是儿女亲家呢,您直接当军官多好,还不用刺字啊。”
“太岳,你别那么多意见,公子愿意从小兵做起,年轻人愿意凭自己,而不是父亲或者叔叔的帮忙,这很正常,我们也都年轻过。”霍一尊说。
“那公子你把这个拿着。”徐太岳给他手里塞了两张纸。
“这是啥,平安符?”徐咏之一时没看清。
“钱啊,大周的盐引,记得啊,如果有人觉得你脸上的字有问题,五十贯给大夫,一百贯给指挥使,一般来说在鄂州这个价格就能通过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徐太岳说。
“果然钱是最好用的东西。”霍一尊笑道。
“好的太岳叔,这钱您从柜上支。”徐咏之说道。
“不不不,这次您给我介绍这个私活儿,我没少挣,还要给您分成呢。”徐太岳说。
“别别别,推荐您去也是帮赵将军的忙,既然是皇上赏赐,剩下的您自己留下吧。”徐咏之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太岳一脸得意。
霍一尊把药物调好了。
“太岳兄你请,你的字儿好。”
“一尊兄,你来,你的画绝。”
两个人在徐咏之脸前推让谦虚。
“我来!”段美美一把抄过笔。
“姐……”段梓守吃惊地看着段美美。
“反正要毁容,不如毁在我手上。”
“很好的心态。”徐太岳称赞道。
“忍着点儿啊,我开始画了!”段美美下笔了。
段美美在徐咏之脸上开始描“禁军步营”四个字。
徐太岳接下来用糖胶造出疤痕效果、墨上色、药水固定颜色……。
第二天清晨,徐咏之带着脸上的金印,告辞了大家,直奔步军衙门而来。
段梓守背着行李,和阿脆一起送他去。
大周的禁军,一共有四支队伍:
虎捷步军、龙捷马军、控鹤步军和铁骑马军。
虎捷、龙捷归侍卫马步司统领,以赵匡胤为首;控鹤和铁骑,归殿前司管,统军大将是都点检张永德。
一人管两军,都对皇帝负责,皇帝就坐得比较安稳了。
步军衙门,其实就是老百姓对虎捷步军衙门的俗称。
步军衙门离徐咏之他们所住的宅院不远,门口放了一个方桌,一个年纪快四十岁的老兵在那里坐着。
“大叔,我要投军。”
“来晚了,你们这一批兵说好是卯时准点到,现在都辰时了?”老兵说道。
“不曾有人告诉我卯时到。”徐咏之说。
“跟俺说没用,俺只是赵将军的掌书记,一会儿里面有人打你的棍子,你叫什么名?”
“徐矜。”
老兵觑骨着眼睛在那表格上找。
“您老还看得见么?”段梓守问。
“废话,你瞧不起大叔么?当年俺是禁军旗手,要不是后来头部中了一箭……”老兵絮絮叨叨地说。
“哎,没有你的名字。”老兵从本子上抬头来。
“我是赵太保赵将军在路上收的,他说让我做他的亲兵,这是他的亲笔书信。”
老兵趴在字条上看完了。
“字儿,是将军的字,”老兵念叨着,“事儿,倒也真听说过这件事。”
老兵又看看徐咏之。
“挺俊俏的小伙子,这下是要毁容了!”
“大叔,我已经有了金印了。”徐咏之赶紧指着脸颊说。
“每一批兵里,都有这么几个自作聪明的人。”老兵笑呵呵地说。
“于是最近刻字这件事,我们就改了方式。”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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