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颓废（1/2）

1990年，立春。

世间万物复苏，但天气仍带有一丝寒意，大地仿佛还没有从沉睡中苏醒，第一场春雨正纷纷淋淋地洒向北京城，迫使街上的行人不得不再一次穿上刚刚脱下的棉衣，抵御这即将结束的寒冬。

北京城，一个我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城市，仿佛变得比以前更陌生了。

确切的说，我在北京应该算是生活了十七年，另外的八年时间是我在部队里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八年的部队生涯就此与我永远的告别了，我一个人走在北京的大街上，迎面打向脸庞的春雨似乎并没有让我感到春天已经到来，反而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正在走向严寒，而且永远都不会从严寒中走出来。

对面走来一支迎亲队伍，我站在原地愣愣的看了半天，等队伍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后我依然无动声色呆呆的站了很长时间。

天仿佛更加阴暗了，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继续走着。

直到天色接近晌午时我才缓缓走回家中，退伍后的这几个月里我每天都会出去走走，看看外边的事物，一直呆在家里我会感到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发慌，甚至有时候都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今天这场春雨让我比往常早了几分想要回家的感觉，回到家后母亲招呼我该吃饭了，还说下午父亲会带我去医院复查。

我跟母亲说不用了，估计这一辈子我会一直这么瘸下去了。

母亲眼眶湿润了，她极力的掩饰着心里的悲痛，父亲抽着烟的手在发抖。

他勉强笑了笑：风，别乱说，腿总会治好的。

我无心用饭，一瘸一拐的进了自己的卧室。

拿起在部队时的几张照片，我反复的看了又看。

每当看到这几张照片后我就想起我在部队时的点点滴滴，最后也会想起那次去街上给家人寄信，碰到街上有几个醉汉在欺负一个弱女子，而那一次的拔刀相助使我的左腿负伤了，而且还是终身性不能治愈的。

在我得知我今后的生活会一直伴随着一瘸一拐的步伐时，我哭了整整四天四夜。

我美好的青春岁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左腿而变得惨淡无色？在今后的生活里我会不会在某一天失去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当时部队知道原因后想让我留下来，可以让我做后勤保障工作，也可以去炊事班当个班长。

一次次的婉言谢绝之后，我选择了退伍这条路。

在我临别部队时，我的战友们都依依不舍，大家都劝我还是留在部队里比退伍要好得多，我很感谢我的战友们。

尤其是张大勇，他是我在部队里最要好的战友，我们又是同一年入的伍，因为我的退伍他几乎整天无精打采，还因为离别时喝醉酒被隔离一个星期，面壁思过。

想起这些点点滴滴，我躺在床上再一次流下眼泪，不停地用力捶打自己的左腿。

为了我能够重新振作起来，我的姐姐不断地一次次给我做着各种各样的思想工作，父母亲也打算给我介绍一门亲事，好让我今后的生活能够多一个人的关心和关照。

但结果恰恰与他们的关心以相反的事态发展了下去。

十多天来天气已经变得不再寒冷，我的生活规律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刚开始我会在每天早上出去散步溜达，放松放松自己压抑的心情。

但现在我几乎每天都在睡大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一个月后我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胡同男。

我几乎是放弃了今后美好的时光，不再是一个以青春年少的心态面对今后的每一天。

桃花盛开，树木逢春，枝头都发出了嫩嫩的枝芽，而我的胡须也已经布满了我的两腮，远远看去我就像一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一样。

我抽了个空，去临街的一条胡同里拜师学艺，十天后我以出色的成绩学会了摊煎饼。

自己动手做了个带着火炉的小推车，在每一天的早晨我都会出现在每一条大街以及各个胡同口，熟练的摊着一张又一张的煎饼。

一个月后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小收入，生活习惯也在此刻发生了另一种改变，抽烟酗酒成了我今后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除了这些花销，我会留下一部分钱作为下一次的本金继续去摊煎饼，之后再继续的沉醉在酒精的麻醉下虚度光阴。

我极度落魄的生活状态使自己的母亲一再流泪，父亲也在唉声叹气。

姐姐在很长一段日子里几乎是看不到我清醒的身影的。

那天我醉烂如泥，一身糜烂的酒气，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进了家门，回到卧室就呼呼大睡，姐姐把我叫醒了，我从床上坐起来还没等说话，姐姐就一个耳帖子招呼了过来。

我像摆钟似的摇摇晃晃的重新站起来，口中骂道：哟！小娘子长得不错啊，嘿嘿，手劲还真不小，来来来，让大爷我喜欢喜欢……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我浑身疼痛难忍，好像被抽了筋似的。

父母亲不在与我正经说话，爱理不理的那种。

我极力的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当明白过来之后我后悔不已，我亲爱的姐姐被我用侮辱性的语言给骂了，这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及其严重的厌恶感。

自己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废人了！

弟弟妹妹也不再与我好好说话，仿佛全家人都开始疏远我了。

我知道自己可能已经严重的伤害了家里的每一个人，我发誓今后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姐姐。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在我退伍后的第五年，始终都没有原谅我的姐姐不但大学已经毕业，而且她也找到了自己的温馨小家。

九五年冬天，我亲爱的姐姐举行了结婚典礼，头天晚上我拿出这几年所有摊煎饼赚来的钱，硬塞到姐姐手里，姐姐不但没有接我的钱，并且一句话都没有说。